“主任,您吃糖。”
男人低聲把一小紙盒糖輕放在“兩頭沉”辦公桌上,見主任正用鋼筆低頭快速簽批沒有出聲,又從口袋裡拿出一盒全新紅雙喜放了上去,“主任,您抽煙。”
低頭簽字的中年人并沒擡頭隻斜眼往上瞟了一眼,嘴角随即放輕松接着忙手下的活,過了好一會才把紙放下鋼筆放好,動作自然把煙拿過來塞到胸前口袋:
“小高啊,你申請單位宿舍的申請我看到了。但你老婆是個體戶啊,這個啊,就不屬于可以申請多居室員工宿舍的标準,那是給雙職工家庭的福利。我看單間宿舍還有空,隻能特批給你這個。”
高大景一臉為難,單間宿舍的廚房和廁所都是共用的,環境還沒趙香梅鋪面好,可他也不能說不要。
内心掙紮片刻,男人又從口袋拿出一包新煙放在桌面上,低聲求道:“主任,您看能不能通融一點……”
中年男子闆着臉,把茶杯重重一放,不滿道:“你還想怎麼樣,各個都要求通融的話還有沒有規章制度!再說了,我聽說你這小半年每個月都要請假幾天,年輕人談戀愛我也不好說你什麼,結了婚可别這樣了。早點拿優秀員工,我也好給你通融。”
一邊教訓人,一邊手倒很自然把煙拿過來放進抽屜。
高大景無話可說,隻能拿着批好的條子去找後勤。在高大景走後,主任大大翻了個白眼,心想着年輕人真不會辦事,不知道先把自己部門領導關系打通再來走自己關系嗎?直接跳過分管領導找他,他要是批了不是得罪人。
天氣悶得可怕,即使騎着單車在樹蔭下也得不到涼爽,雲層密實濃稠,似面團放入沸水中般翻滾不停。
雲團摩擦間,響起陣陣低頻轟鳴聲,妖風四起,路邊攤販都在趕緊收起攤位和貨物,詛咒這多事的天氣。
等到男人趕回裁縫店剛進屋,密實的雨幕就直直而下沖刷整個世界。
高大景慶幸的拍拍幹燥的外衣,剛進去就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坐在大門口旁邊的椅子上笑着看向自己,讓他萬分驚喜,“強國?你怎麼來了,進去坐啊,吃了飯嗎?”
李強國笑着起身,看着自己兄弟搖搖頭,這個傻子自己坐門口等他不就是為了避嫌嘛,哪有人和自己朋友新婚妻子擠一個屋裡聊天的。
“行了,别喊弟妹忙活。我找你說說話就走,我爸媽還在家裡等我。”
“怎麼了?”
李強國站在門口走廊邊吐出肺裡的煙,盯着雨幕中模糊的天際線愣了神。自從被唐招娣“詐了後”他們家可算是一貧如洗還欠了不少親戚的錢。這半年他除了想搞錢就是搞錢,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拱,效果卻不怎麼樣,這讓他想起自己兄弟提親那一天。
那天早上高大景找到他,遞給他一個信封委托他等銀行上班後用存折和印章幫取出一筆錢送到女方家,高大景不是拿不出三、四千彩禮錢給女方家,是不能讓雙方父母知道小兩口已經攢下足夠厚的家底。
李強國心思複雜偷看兄弟一眼,幸好,幸好朋友兩口子大部分錢都被貪心的嶽母拿走了。
黢黑男人低頭思考片刻,沒注意到朋友剛剛變化的神情,緩慢開口道:
“之前遇到一個嶺東大哥提點幾句,我就去了倉武好幾次,我和香梅就趁着過年那時候賺了一筆。那時候我想過找你,隻是那段時間你和小唐……很忙。後面4、5月的時候滿街都是一樣的貨就不好賣了。我現在也不知道要做什麼賺錢,想有空打算再去拜訪一下那位大哥。”
“那敢情好,”李強國放下心來,高興拍拍兄弟肩膀,“我跟你一起去,我也看看有什麼好賺的。此外,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男人咬咬嘴唇,想着反正臉都丢完了,也不差這一次,“我爸媽在家閑着沒事做,讓我和你打聽一下,如果還有上次那個電爐棉罩的活,你家媳婦要是做不完,可以給我家接過來做嘛?”
飯前這一點小插曲對于小兩口不算什麼,他們現在有更操心的事情。
雨停後雲層散開,竟也還得到一幅夕陽美畫在天邊。六點多天還亮的很,兩口子在門口走廊支起一張小木桌子加兩把小闆凳,開始享受今天的晚餐。
趙香梅勺起一調羹番茄炒蛋拌進飯裡,朝隔壁羅家擡擡下巴,小聲和丈夫說道:“羅大姐今天和我說,生意不太好做,他們弄回來的零食和玩具現在賣不起價。我問她有什麼打算,她想進點酒和飲料試試,問你什麼時候去倉武,他們也一起。 ”
低頭扒飯的男人想了想,把李強國今天來找他的原因和老婆交代一番,決定等七夕集體婚禮擺完酒後再去忙進貨的事。當下兩人更重要的事情是員工宿舍住不住的問題。
“要不,給你分管領導和行政主任兩個人都送點禮?”
高大景郁悶放下碗,把桌下的蚊香往趙香梅那邊移了移:“沒用的,當年他想把兒子弄進廠裡,結果名額最後分給了我,我剛剛進去那一兩年沒少對他孝敬,他也還是那麼陰陽怪氣。再說了,我也不想再去對他低聲下氣。”
趙香梅了然點點頭,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讓自己丈夫難做。
“還是搬過去吧,就當晚上有地方睡覺。市場這裡白天生活休息都好說,就是到了晚上隻能關緊大門。”趙香梅又想了想,臉上有些羞赧,“更何況,如果有了孩子,更要考慮周圍安全也需要玩伴。”
高大景一想起這些,也羞的一臉通紅:“咳咳,也是,那我們過幾天去打掃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