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蕭蕭,寒月孤寂。
這本應該是場針鋒相對的對峙,然而此時此刻一切都陷入了悄然靜默。
段柏澄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似乎沒有想到最終會得到信天翁這樣的回答,須臾之後,他揚起唇角笑道:“盛晏還千方百計地想要瞞住你,一個人調查真相,現在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畢竟你和他不同,沒那麼多挺身而出的正義感。你一身反骨,又特立獨行,我行我素,這樣的人一般都是隻為自己而活,自然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命。”
盛晏想要大聲反駁,然而信天翁卻在他之前輕笑着開口:“說的沒錯。”
“沒辦法,我的八字實在是太操蛋了,保不齊哪天真就把我送走了,人生苦短,我的精力有限,實在是沒時間研究這些有的沒的。”
他頓了頓,唇邊笑意一僵,又像自言自語道:“...太累了,很累。”
“段柏澄。”曲律像是終于難以忍受地沉聲道:“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段柏嵩也已經魂飛魄散,事到如今你到底還要做什麼?”
段柏澄微笑着看向曲律:“猜猜看,萬一你就猜到真相了呢。”
曲律皺起了眉頭。
段柏澄緩緩呼出一口氣,像是累了,語氣輕快道:“今天說了太多話,好累,實話告訴你們吧,這地方是我特意尋的風水寶地,在這裡剝離的生魂最為純淨澄澈,不過現在好了,孩童跑了,陣被破了,探魂鈴也被你一劍戳爛了,曲律,我沒惹過你,你現在帶着他們離開,我就當今天這一切都沒發生。”
曲律淡道:“他們也沒惹過你。”
段柏澄笑笑:“哦,也是。”
他擡頭望向明月,面龐幾近怆然:“看來我們注定是敵人...”下個瞬間,他突然從外衣中抽出一張畫滿了虬結紋路的符箓,殷紅的咒語泛着陰狠的光亮,即便隔着距離,曲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張符。
就在此時,段柏澄對準曲律猛地甩手一擲!
還沒等曲律來得及閃躲,一股濃郁的檀香氣便在他身前彌散開來,藏藍色的身影有如離弦的箭,辭簡甚至快到了隻剩一道殘影,他閃身擋在曲律前,袖袍翻飛,一張金光粲然的符紙在他的指尖挺立燃燒,他已經摘去了那個滑稽可笑的墨鏡,露出了下面澄明剔透的雙眼,即使有一隻凝集了大片的黑色瘢痕,但瞳仁卻仍閃爍着肅然的金光,那光芒仿佛可以洞穿時光,穿透晦暗,再一一倒映于眼眸之上,恍若知曉一切的神祗。
夜風絲絲縷縷将他纏繞,衣袍獵獵作響,他反手将符箓抛擲,正對上段柏澄的符紙,兩道符紙于半空中碰撞,金色的光輝和綠色的幽冥火焰糾纏燃燒,周遭氣流湧動,光影斑駁。
正當局勢焦灼之際,辭簡的右眼之上,倏然冒出了一個閃光的小點,像是光的映襯,又像是淚水的反光,但很快那一點光芒便變的分外明亮,如同暗夜中遽然燃起的火焰,帶着可以肅清一切的決絕,猛地迸發出了耀眼的金光!
就在這一刻,辭簡擲出的符箓忽然金光大盛,輕而易舉地就将那抹綠色吞噬。
“嘭”的一聲爆裂聲響,兩枚符紙都在此刻碎為齑粉,彌漫于風,飛舞盤旋,恍若流螢。
段柏澄捂着胸膛後退兩步,終于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辭簡神色未變,平日裡的吊兒郎當終于在此刻消失無影,現在的他面容肅穆,眉頭緊蹙,那份瘋癫褪去之後,露出的竟是無端想讓人倚靠的沉穩安定。
“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他望着段柏澄喃喃道:“不對...”
他邊說着,邊掏出探魂鈴向段柏澄走去:“我需要确認一下...”
正在此時,面前的段柏澄突然跪地,随風晃了兩下後,兩眼一翻徑直仰倒在地上。
辭簡目光一凝,腳步頓在原地。
沉默片刻,他把探魂鈴收起,又重新摸索出那個圓片墨鏡戴上,剛才的仙風道骨赫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簡直就像是一場夢,夢醒後的他還是那麼的不靠譜。
他捂住臉,嗷嗷叫喊道:“我可什麼都沒做啊!他自己昏過去的!快來人啊!快打120啊!越來越多昏過去的人了!”
盛晏疲累地席地而坐,後靠在岩石之上,雙眼望向天際,赫然發現墨藍色的夜空之上已經有了閃耀的長庚星。
薄霧消散,星空也不再昏暗,今晚原來是個月明星稀的好天氣。
這一次盛晏他們打算在回到劇組後再叫救護車,在下坡的時候他們着實費了一番功夫,雖然盛晏很想把段柏澄一腳順坡踹下去,但想起自己已經是個可以負刑事責任的成年人後隻能打消這個念頭。
季漁梁也想要幫忙,盛晏擡手攔住了他,并眼神示意了下仍在愣神的信天翁。
季漁粱默默地脫下外套,緩緩披在了信天翁單薄的身體上:“我送你回家。”
而這一次,信天翁沒有反抗。
之前盛晏總覺得他吵鬧到甚至有些聒噪,但盛晏此時此刻才發現,信天翁的沉默來的竟然比聒噪還要來勢洶洶。
甚至可以将他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