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韌是在場傕枭中唯一知道華書身份的人，他聽了彙報連忙轉向華書：“郎君，仆觀匈奴急行之态，應不會在此逗留，咱們目标小，現在躲入峽谷深處，不會被發現的。”

華書卻沒有心思聽他細說，而是快速拿出輿圖：“呴犁湖為什麼沒有去按照密報進攻左賢王部落？”

程韌：“隻有千騎，許是呴犁湖怯戰，指派大部隊去了？”

“那他直接回王庭就是，為什麼要來這裡？”

華書用力掐了下手心，開始回想那封密報的内容。

‘龍城烝祭，天垂赤象，授命左賢王滅漢。單于怒，左賢王遁，單于發五部控弦，收左賢王庭。’

他們到底忽略了什麼？

華書看着輿圖上右賢王部落的标識突然擡起了頭，轉頭看向大漢方向，整個人陡然冷到了極點：

“‘天授左賢王滅漢’！他不僅要滅了左賢王，還要打破這道天授，證明他才能滅漢！”

“茏城祭祀的意象是誰負責的？為什麼會生出滅漢這樣的信息！”

然而再多的憤怒在此時都是無用的！

呴犁湖要前往右賢王部落調兵，甚至可能不僅僅是右賢王，樓蘭、車師都臣服于匈奴，他完全有可能同步挾西域以制漢！

此時武威大軍均往左賢王部落而去，根本來不及回防，武威防守空虛，一旦呴犁湖率軍南下，酒泉居延等地自保都難，遑論救援？

屆時，武威郡必将生靈塗炭十不存一！

華書猛地合上輿圖，掃過在場衆人：“準備伏擊！”

“殿下！”程韌此時也顧不上避諱，驚恐地跪地勸說，“殿下，君子不立危牆，匈奴盡是騎兵，人數又在我們的十倍以上，我等自可死而後已，但殿下絕不可以冒險！”

“如今匈奴隻是計劃調兵，我們隐匿蹤迹，日夜兼程立刻趕回武威，也可以從其他郡縣調兵支援武威，何必血戰？！”

華書：“來不及的！呴犁湖受困天象，他若不死，大漢難安！”

呴犁湖為了地位穩固必然不惜一切進攻大漢，今日不過千騎護衛，來日千軍萬馬在側，想要呴犁湖的命便是難上加難。

華書迅速将柘木弓的弓弦裝好，背上一壺弓箭，看向東側。

她是大漢公主，她是姑臧之主，她受大漢、受百姓奉養十餘年，眼見武威将有滅頂之災，如何可以固守自身，渾然不顧大漢和百姓的安危？

今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呴犁湖活着離開！

·

烈日高懸，浚稽山峽谷卻因前寬後窄的地勢不斷有疾風吹過。谷底亂石遍布，飛沙走石，自有一派肅殺之相。

呴犁湖高踞神駿的黑色大馬上，領頭率先踏入峽谷，馬蹄踏過碎石聲如震雷，響徹山谷。

華書此時緊緊貼在山岩上，她屏息凝神，死死盯着眼前的千餘騎兵，緩緩擡起了手。

随着呴犁湖所部踏入預設區域内，華書擡手一揮，手下百人頃刻而動，無數巨石落入山谷，立時便有數十人葬身石底，匈奴騎兵隊伍也被斷成兩截。

“敵襲！”

怒喝聲自匈奴之間爆發，山頂之上樹木搖曳而動，聲勢浩大，似有數千之人埋伏其間。

随即箭雨自另一側山間傾瀉而下，向着匈奴奪命而去。

呴犁湖瞬間臉色大變，黑色戰馬人立而起，一邊揮刀阻攔弓箭，一邊高喝：“沖殺出去！”

下一刻，數百騎兵一擁而上護衛呴犁湖疾速前沖，然而沖殺不過百米便被橫亘在身前的巨木攔住去路。

身後箭雨稍歇，卻再次出現滾石砸落，隻是這次不再是巨石，而是數不清的碎石，難以緻死卻傷人無數。

呴犁湖傷亡慘重瞬間怒不可遏，大吼一聲：“何處宵小暗中偷襲不敢露面？”

然而話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來，這箭來勢洶洶，勢如驚雷，迅似疾風，赫然不是前番箭雨可比的。

呴犁湖根本來不及格擋，隻能竭力後仰堪堪躲過，一箭不中瞬間便有下一箭補上，此人數箭連發卻絲毫不見頹勢，逼得呴犁湖撤身下馬，以盾護體。

然而幾乎是一瞬間，呴犁湖看了一眼手中的敵箭，猛地擡頭望向山巅，他怒吼道：“是漢狗！敵不足百，勇士們！沖上山頂，給我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當年霍去病于浚稽山迎戰匈奴，千餘人斬殺三倍之數，若漢軍真有數千兵力埋伏，更踞天險，他們這千餘騎兵早就盡數喪命于此！

“殺！”

最初的恐慌瞬間化為嗜血的狂暴，匈奴人骨子裡的兇性在此刻被徹底點燃，殘餘的數百騎兵在呴犁湖的咆哮聲中，不顧一切地向着陡峭的山崖發起了沖鋒。

山頂上的華書瞬間色變！

她本欲以聲勢震懾匈奴，以木石阻隔匈奴去路，再以絕妙箭術直取敵首，可這呴犁湖不愧為大單于，不僅在親衛保護下數次躲過利箭，更是識破他們的百人之數的事實。

眼看着匈奴數百騎兵仿佛亡命之徒一般棄馬而上，華書咬牙下令：“結陣！”

随後抛下強弓，反手拔出腰間匕首，帶着百名傕枭飛速向着呴犁湖上山的方向而去。

然而即使占據高位，百人對數百，兵力差距也實在太大了！

兇悍的匈奴士兵如同附骨之疽，瘋狂地湧了上來，與傕枭絞殺在一起。

狹窄的山崖上，瞬間變成了血腥的角鬥場，刀光劍影，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