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草原腹地。
此處是前休屠王祭明的駐紮地,背靠山脈緊鄰居延澤,水草豐美。
祭明部被滅後,剩下的老弱婦孺沒了保護早就投奔了其他部落,這裡便被空置下來。
如今正值五月,是匈奴祭祀先祖、天地和鬼神之時,茏城境況瞬息萬變,據守武威固然安全卻容易反應不及時。
所以定下計劃後,雁守疆便與李陵等人率八千騎兵、一萬步卒深入草原。
李陵的五千騎兵能在此時派上了用場,不曉得有多高興,這可比給李廣利善後讓人心情舒暢多了。
李家出自隴西,先祖自秦時便出過名将,自飛将軍李廣之後更是數代皆有才名,李陵身為李家孫子輩最拔尖的人物,更是少年之時便開始領兵,此次和雁守疆共同籌謀匈奴大業是正當其時。
李陵熟練地從烤羊腿上切下一塊兒肉,沾上點粗鹽粒送入口中,邊吃邊感歎:“這邊塞的羊肉就是不一樣,真香啊!”
華書看他不順眼,忍不住白眼一翻,剛想嘲諷兩句,一盤子碼放的整整齊齊的羊肉被雁守疆送了過來。
這肉烤出焦褐色,還在滋滋冒油,華書都不用嘗就知道有多美味,旁邊還放了切好的辛蔥絲和醬料。
雁守疆神情自若地又遞過來一個烤好的麥餅:“吃啊。”
華書喜滋滋地準備接過,但是一道異樣的視線掃來,她不由轉頭看去。
隻見李陵一雙眼睛瞪得賊大,然後一手驚恐的捂住脖子,一手着急忙慌的去端水,用了死命才把噎在嗓子眼的肉吞了下去。
然後他馬不停蹄,匕首上下翻飛地片了一盤肉,往華書身前一送:“你吃這盤!”
華書看了眼李陵手裡這盤大小不一,胡亂堆疊在一起醜兮兮的肉,再看了一眼雁守疆片好的,碼放齊整仿佛一朵花似的肉,忍不住嗤笑一聲:“我眼瞎啊?”
眼看兩人吹胡子瞪眼快要吵了起來,季尉趕緊過來拉架:“你管人家呢,将軍就樂意照顧你們家孟郎君,那戰場上還給孟郎君洗過衣服梳過頭呢……”
“什麼?”
華書和李陵的驚呼聲同時響起,兩人一起看向雁守疆。
雁守疆:“……”
“季尉!你胡扯什麼!”
“沒胡扯啊,就孟疏誤食野蕈那次,外袍可不就是将軍給洗的,發髻也是将軍給梳的啊……”
雁守疆:“……”
在雁守疆手足無措耳根通紅試圖解釋的時候,路風耀快步跑了進來:“将軍!王庭密報!”
衆人瞬間被吸引了視線,再沒心思留意雁守疆洗不洗衣服這事。
雁守疆神色一凜,接過蠟封的竹桶,從中取出一小塊絹帛,瞬間面色大喜:“好!”
衆人也連忙湊了上去,隻見薄如蟬翼的細絹上:
‘龍城烝祭,天垂赤象,授命左賢王滅漢。單于怒,左賢王遁,單于發五部控弦,收左賢王庭。’
“如此,咱們便可遷兵前往左賢王且鞮侯牧場,靜等匈奴兩敗俱傷坐收漁利!”
“雲中、定襄、朔方等郡,還需要李騎都再去信。”
密信送到,衆人連忙安排起來,華書盯着密信也思量起來。
早先,李陵就已經幫着雁守疆與雲中、朔方等郡聯系,随時準備在匈奴生亂之日合兵。
不過此戰并非上喻,其他郡的郡守在未見匈奴生亂之時,是不肯出兵的,如今匈奴内亂在前,合圍之勢将成,大漢必然可以再獲大勝。
而她……
華書的視線轉向輿圖,浚稽山的山脈在輿圖上蜿蜒起伏,那是曹襄埋骨之處。
此時匈奴視線皆往東北向的左賢王,浚稽山的安全度大幅提升。
而她現在的位置距離浚稽山不過兩百裡,快馬加鞭一日可達。
她還和阿莫學了馴鷹之法,有鷹辨别方位,她一定可以帶着人找到曹襄的屍骨!
現在的問題是,要如何告訴雁守疆自己不上戰場。
正猶豫着如何開口,前側的李陵卻突然雙手抱臂搖頭晃腦起來:“去信好說,但是,她不許去!”
華書:“?”
雁守疆聞言眉頭一皺,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秦泰先怒了:“你管得也忒寬了!孟疏現在是我們武威軍的人,上不上戰場有你說話的份?”
李陵:“反正,她去我就不去,你們自己掂量。”
開玩笑,當日華書以回長安之事為要挾,華景才同意了她跟着來居延澤,可華景千叮咛萬囑咐絕對不能讓華書上戰場。要是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着去中心戰場,他李陵趁早摘了腦袋算了。
華書繃着臉看向李陵,她很想破口大罵再一腳踹過去掀翻了他揍上一頓,但是……這借口直接就不用想了啊。
迎向雁守疆猶豫的神色,華書卻松了口氣,直接道:“将軍不用考慮我,大局為重,我帶有鸾榷司傕枭一百人,他們可以護送我回武威。”
雁守疆終于點了點頭,安排大軍一個時辰後開拔。
不過出征前還有一個小儀式要做。
路風耀捧出幾把金燦燦的剪刀,幾人互相剪下一縷頭發,放在錦盒裡。
華書看得一頭霧水,正想問他們這是做什麼,就見季尉拿着剪刀左右看看,突然剪出如神,咔嚓一聲剪下了華書一縷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