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雲坊是并州鼎鼎有名的布行,鋪子臨街三間鋪面,有上下兩層,一層與尋常鋪子無異,沿牆設多層杉木貨架陳列布匹,中央用竹制卷軸架懸挂整匹布料,靠裡一張長長的紅木櫃台,櫃台裡一身穿深色錦衣相貌普通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正低頭對着賬本撥動算盤。鋪内五顔六色,琳琅滿目,七八個身穿灰色麻衣的小厮笑容滿面在鋪中走動,躬身招呼着來往客人。
“呦,兩位公子好生俊俏,”一小厮見到有兩位相貌氣質皆不凡的公子并兩個侍衛進來立即小跑着迎了上來,臉上堆着笑谄媚道,“本店剛進了一批上好的蜀錦,兩位公子可要看看?”那小厮一邊說着,一邊彎身引着幾人進鋪,預要将幾人正中央的蜀錦展示區,然而卻聽兩位公子身後的一侍衛笑道:“蜀錦雖好,終不勝雲錦金貴,可有雲錦一看?”
那小厮面色一僵,隻一瞬又笑容滿面,躬身做輯道:“公子說笑了,雲錦何止金貴,更是皇家禦用,本店豈敢售賣。本店倒是有幾批上等的浮光錦,雖比不上雲錦金貴卻也是一尺難求輕易不與人相賞,公子可要一賞?”
小厮等了片刻方聽那人又道:“若要浮光錦何必來你們錦雲坊,去問問你們掌櫃可有雲錦一賞。”
小厮擡眸打量了那人一眼,見那人目光也不看鋪内陳列的布匹,而是越過層層貨架布匹直朝櫃台望去。那小厮在鋪中當了多年夥計,也是機靈,一眼看出幾人身份不凡,聞言對幾人說了聲稍後便小跑着去櫃台處對櫃台裡的男子耳語了幾句。
那男子正在撥弄算盤,聞言眉頭一皺,随即擡頭,精明的雙眸順着小厮的目光望了過來。來人為四位公子,兩個身着不凡的男子并排而立,又兩侍衛打扮的少年分立與兩人身後。
四個最靠前的是一一人是身着玄色織金錦,眼神冷清氣質出塵的少年,生得豐姿潇灑,氣宇軒昂,飄飄有出塵之表。少年身側微微落後半步的是一身穿蜀錦寬袖長袍的男子,男子高于少年半頭,揣着手眉眼含笑一副散漫之态,身材俊俏,舉止風流,飄揚似臨風玉樹。兩人身後半步是兩侍衛打扮的少年,一人正四處張望打量着鋪子,另一人則目不斜視的直直盯着自己。
掌櫃看到四人時瞳孔微縮,迅速放下手中賬本算盤快步走了過來,停在四人面前躬身做輯恭敬道:“本店早些年有幸得皇家賞賜,卻有一匹雲錦鎮店,隻是雲錦為皇家禦用民間不得售賣,倘若公子隻是欣賞一番自然可以。幾位公子,請随我來。”
說完,掌櫃微弓着身子在前面引着幾人上了二樓。二樓與一樓完全不同,并無貨架布匹擺放,而是分了幾間雅間配以桌椅茶水用來招待貴客。一樓此時客來客往聲音嘈雜,到了二樓卻清淨至極。掌櫃引着四人進了最裡面一間,吩咐随行而來的小厮去準備上好的茶水送來。
小厮領命送了茶水後退下,房内之餘掌櫃及四位客人。掌櫃待小厮離開将門關上複又走到幾人面前,弓着身子姿态謙卑,對着四人當中身着玄色織金錦跪的少年拜道:“小人裴寂參加殿下。”
來人正是夏璟熠傅洵之南星白榆四人,夏璟熠道:“免禮。今日之事南星都與裴掌櫃講過了?”
“是,南星大人已吩咐過了。二樓今日不會有人前來打擾殿下,請殿下在此稍作休息。等三秋姑娘一到小人即将人帶來。”
夏璟熠點頭,随後裴掌櫃告退。夏璟熠傅洵之臨窗對坐。離與三秋約定好的時間尚差兩刻,幾人恐三秋會提前或晚到,因而提前來等着。
透過窗戶,可見街上人來人往小攤小販叫賣聲絡繹不絕,幾人一邊喝茶一邊等着,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南星盯着人群中一抹黃色身影,出聲道:“來了。”
人群中三秋一身鵝黃色錦衣,身後跟着一個丫鬟并三個手裡拎着大包小包的小厮,正四處張望着緩步慢行。忽然三秋朝着夏璟熠四人的方向望來,幾人見三秋彎了彎嘴角加快了步子朝着錦雲坊走來。
又半盞茶之後,幾人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腳步聲漸近最終在幾人隔壁的門口停住,裴掌櫃渾厚的嗓音在門外響起:“謝小姐請先在屋内稍等片刻,鄙人去為謝小姐取身幹淨衣裳來,不知謝小姐身量,還勞煩綠荷姑娘随我一同前去。”
話落又是一陣漸遠的腳步聲,不多時幾人的房門被打開,三秋又驚又喜激動的跑了進來。
“公子,您真的來了!”三秋激動的似是想要撲上去,好在理智尚在,及時刹住停在幾人面前,隻纂着手絹激動的不知該如何表達才好。
南星笑道:“我家殿下也來了,怎的三秋姐姐看不見?”
三秋臉忽的紅了,嗔怪的瞥了南星一眼,壓下激動的心情,對夏璟熠行禮道:“奴婢參見殿下。”
夏璟熠笑道:“三秋姑娘無需多禮。”
傅洵之也笑道:“時間不多,先講正事要緊。三秋,這樁婚事你想怎麼辦?”
“公子,”三秋說着在傅洵之面前跪了下去,剛剛的激動神色一掃不見,神态懇切道,“就算退了這門婚事,我父親也會把我嫁給别人,我隻要還是謝家的人就逃不掉嫁入的命運。可我真的不想嫁人,公子您把我買走吧,我隻想留在滿院當個丫鬟。”
“先起來。”傅洵之伸手将三秋扶了起來,“你日後還想回到謝家嗎?”
“不想。”三秋堅定的搖頭,眼中淚水忽現,“公子,娘親去後我對謝家已無半點留念,如今更得知母親之死或是他們所為,我對他們隻有恨再無其他。公子,你把我買走吧,在滿院當丫鬟比在謝家當大小姐好太多。”
傅洵之溫聲道:“你放心,既然你不想留在謝家,我自然會帶你回去。你母親之事殿下也着人去查了,一有消息我便會通知你。眼下先将程家這門婚事退掉。”
“父親要用我讨好程家換取生意上的支持,我與謝家而言,就是個交易的物品罷了。”三秋紅着眼眶,強忍淚水,“公子,那個程家三郎荒淫無度,還毆打女子,禽獸不如,我死也不會嫁個那個程三郎的!”
白榆安撫道:“三秋姐姐,你别擔心,有公子在肯定不會讓你跳火坑的。隻是退婚一事恐怕要讓你受些委屈了。我朝律法規定女家悔婚,笞五十,不僅要受刑,還要男方同意才行。因此這事隻能讓程家來退,但如此以來,三秋姐姐你就要受人非議了。”
“我不怕他們議論。”三秋抹了把眼淚,堅毅道,“我知道退婚會背上污名,但我不在乎。公子,我隻想離開這裡。不管他們怎麼議論我罵我,就算成為全并州的笑柄,我都不在乎!隻要公子和滿院衆人相信我。”
“三秋姐姐未免太軟弱了。”南星插嘴道,“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還要忍讓,一味退讓隻會讓他們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