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顧歲寒真正惱火的地方。落棋閣本來就因為去年沈和正的事,對閣裡的各種風吹草動堪稱杯弓蛇影,光顧歲寒回到閣裡的這兩個月就前後換了好幾輪防守,力求天衣無縫。
結果謝停舟直接從内部突破不說,還忽悠着她提心吊膽了一晚上。這家夥就像壓根不懂此事嚴重性似的,現在還在心不在焉。
“我……”謝停舟結結巴巴地辯解。不知為何,顧歲寒感覺他眼尾似乎略略泛紅,仿佛要哭了似的,“我……抱歉,我隻是一時昏了頭,我……”
到現在他還在用昏了頭為自己解釋。顧歲寒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已經沒有發火的力氣了,隻是輕聲道:“……隻是一時昏了頭嗎。”
謝停舟愣愣地站在原地,隻聽得顧歲寒道:“一時昏了頭,也能在這麼短時間内做出這麼完美的計劃。該說不說,謝将軍這個副将确實是智計無雙。”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那一瞬他甚至想把自己那荒唐的念頭交代出來,總比惹顧歲寒誤會好。可話到嘴邊,謝停舟又退縮了。
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顧歲寒就徹底失去了耐心。她深吸了一口氣:“算了。謝将軍有自己的心思,我不問了。”
謝停舟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卻冷不防差點被她扔過來的東西砸中。他手忙腳亂地接下來,卻發現是那把霜塵劍。
“霜塵是謝将軍未婚妻的遺物,留在閣裡沒名沒分的,還勞謝将軍的心力惦記。”顧歲寒明明比謝停舟矮上半個頭,卻讓他有了一種被俯視的感覺,“今日我便做主物歸原主了。”
“至于閣裡……”顧歲寒疲憊地看着他,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謝将軍在閣裡時,我會找人陪護的。”
說罷,她毫無留戀地扭身便走。謝停舟徒勞地伸手試圖挽留,卻見她在樹梢間幾個起落,背影消失不見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她的輕功其實算很不錯的了。
姬泠還在時,曾經和他提過,顧歲寒曾經短暫地學過一段時間的黑棋,但由于輕功一直差強人意,最後還是轉去了白棋。但從她現在的輕功看,雖然談不上姬泠那樣的登峰造極,比大部分白棋還是要強上不少的。
是因為長大之後對輕功的理解強了不少嗎……他茫然地想着,目光不由得轉向了懷裡的霜塵劍。
姬泠在世時,她愛劍如命,從不允許其他人碰霜塵,連謝停舟都不行。不過他也不怎麼懂劍,一把劍是好是壞他也說不出,隻知道這把劍的劍鞘很漂亮。
放在幾天前,這把劍絕對是他最想拿到的姬泠遺物之一。這把劍幾乎和她第一親密,相比之下連謝停舟都要往後排。但經曆了今晚的事,這把劍在他手裡就有些像燙手山芋了。
他垂着眼睛看着這把漂亮的劍,心說要不等哪天把它和姬泠葬一起算了。塵歸塵,土歸土,那人生前活得潇灑自在的,死後也該拿着把劍笑傲九泉。
想到這裡,他被自己逗笑了。他輕聲道:“霜塵。”
霜塵幽藍的劍身微微震動,發出了一陣一陣的嗡鳴聲。謝停舟驚訝道:“你還認識我。”
霜塵又動了動。謝停舟喃喃道:“你說,人死後真的會去往另一個世界嗎。”
按照修習時師父的說法,人死後都會去往幽冥,在邺城等着往生。公正的閻王爺會讓十殿冥王裁量這個人生前的功過,許諾他來世富貴,或是打入地獄。
再往前幾百年,甚至還有過大能劈開冥府,直接與閻王爺對話的記載。但如今諸法式微,這些記載也顯得模糊而過分誇張了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大能了,更别提有人飛升,有時他甚至懷疑,那些道祖們的輝煌隻是如今鼓勵人們修習的手段,而并非真實存在的過往。
但自打姬泠死後,他開始格外期待死後的世界了。他甚至盼望着去往那裡,和姬泠早早重逢。
但至少現在不行。姬泠的身後冤屈還沒洗雪,他忍不了别人對她指指點點。
他看着霜塵劍,不知從裡面汲取了什麼勇氣,站起來往外走去。
另一邊,顧歲寒窩了一肚子火,氣沖沖地回了落棋閣。
蔣奚老早就在門口等着她。見她回來,忙迎上去低聲問:“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