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說,霜塵我還給他了,眼不見心不煩。”顧歲寒腳下步子沒停,“道歉倒是道得利索,就是沒什麼誠意。我也懶得和他多說了。以後他來落棋閣裡,你們多防着就是了。你查得怎麼樣了?”
“小八我扔牢裡去了,那個來翻你書房的我也找到了。”蔣奚語速飛快,“你肯定不知道那小黑棋為什麼來你書房翻半天。”
顧歲寒停下腳步,挑起眉毛等下文。蔣奚的語氣聽起來快要崩潰了:“他們白天聽教習講,說他們這輩子都是落棋閣的人了,除非從名單上除名,否則從此就要為落棋閣賣命。他聽完吓壞了,大半夜的跑你書房去翻名冊要把自己劃了!”
“……”顧歲寒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歎氣了,“然後呢?”
蔣奚攤手:“沒有然後,以往這種想要半途而廢的就直接廢了武功扔出去。這小子剛進來沒一個月,武功半點沒有,更省事了,直接丢回他家就行。”
“哦……”顧歲寒若有所思,忽然擡頭道,“那他們要把落棋閣裡的記憶抹了嗎?”
“抹的,很簡單,一個‘别昨日’而已。”蔣奚解釋,“就是把記憶取出來,變成一個水晶球大小,直接碾碎了或者收在閣裡就可以了。”
“啊,原來不是直接封印,”顧歲寒沉吟,“也就是說,基本沒有恢複的可能性是了,對嗎?”
蔣奚點頭,忽然又想起來,半跪下來請罪道:“這次小八的事是屬下失察,要不是我把他從西南分舵提上來,也不會讓他有這個可乘之機。”
顧歲寒沒打算就這件事跟她追究,隻是擺擺手讓她起身:“誰都有失察的時候,而且這事和你又沒關系。你幫我把那個翻我書房的人處理好就行。”
蔣奚點頭應是,向後退去沒入了黑暗中。顧歲寒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歎了口氣,往縮地千裡陣那邊走去。
天已經蒙蒙亮了。她在陣前停住了腳步,看着漸漸擦亮的天邊,感到了一陣難言的疲憊。
今晚發生的事堪稱魔幻。她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隻覺得憑落棋閣這紙糊的防禦,去年遭那一番劫難實在是有些活該了。
但這話她也不能說出口,隻好心事重重地咽了回去,邁進了地上陣法畫的圈。陣法另一端的定北侯府靜悄悄的,宋安瀾和姬昀應該都還在上林苑善後。她悶頭進了自己的屋子,衣服也沒換,一頭倒在床上,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再醒來時,窗外一片漆黑,讓她微微愣神,差點沒反應過來時間。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出門外,發現紅日西垂,應當已經是傍晚了。
主屋那邊隐隐有人聲傳來。她沿着小徑走過去,卻發現是宋安瀾回來了,正指揮着家将幫忙把行李搬進屋。
看到她來,宋安瀾的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怎麼樣?我看陣法被動過,就知道你肯定是回來休息了。去滇國那邊的事安排得如何?什麼時候動身?”
顧歲寒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昨晚折騰大半夜,居然把正事給忘了,不由得一陣懊惱,和宋安瀾告罪道:“抱歉殿下,屬下失職,昨日閣裡發生了些意外之事,還沒來得及安排西南一行。”
說罷,不等宋安瀾發問,她就把昨晚的荒唐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宋安瀾聽完也是久久皺眉不語,末了搖頭:“……這個謝停舟,真是的。”
顧歲寒聽她語氣,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宋安瀾和謝停舟之間似乎還有些圍繞着姬泠的說不上台面的小過節——謝停舟對姬泠和宋安瀾相處時間更多而吃味,宋安瀾則是不是很喜歡謝停舟這個姐夫。
顧歲寒一個外人,不好點評其中這複雜的關系,好在宋安瀾也沒指望着她開口,隻是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謝停舟此人我也知曉,全心全意裝的都是阿泠一個人,為此做出的一些出格的事……你也多擔待着吧。此人于鎮西定北二軍都有大用,暫時也不能得罪。”
這便是要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意思了。顧歲寒早有預料,聞言也隻能長出了一口氣:“——是。”
宋安瀾察覺到了她的不滿,安撫道:“當然,謝停舟此番也是冒犯了你在閣裡的威信,還白白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你按着閣裡的規矩處理他也是應該的,隻是要掌握好分寸,别真結下什麼梁子。過幾日-你出發去西南,還要依仗着他在那邊帶路呢,和和氣氣才是要緊事。”
顧歲寒悶聲道:“也是屬下辦事不力,書房竟能讓剛進閣的小弟子進來翻找不說,閣裡的人和外人有勾結也沒能及時查出。是屬下失職。”
宋安瀾一挑眉:“我的老天奶,這算什麼事,你剛回閣裡接手不久,閣裡的疏漏跟你有什麼關系,哪裡談得上失職不失職的。”
“我就老實和你說了吧,落棋閣自成立那日起便不如歸雁台嚴苛。落棋閣脫身于兵部,早幾十年都是那種混皇糧的蛀蟲呆的地方,要是它真那麼銅牆鐵壁,我父皇怎麼改朝換代自立為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