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得冒水汽了:“不不不不會的!”
姬泠被他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
她拉上他的手,道:“既然都答應了,那就一起走吧!”
謝停舟看着她盛滿了星辰的雙眼,雀躍地跟着邁步,卻一腳踏空,重重跌落回床上。
他冷汗涔涔地睜開眼。一切虛妄化為烏有。
——那個有諾必踐的人,終究是在最後一次失了約。
空屋寂寂,鳥鳴聲聲。所有的一切都向他強調着,那個人已經不會回來了。
終于是淚流滿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淚流幹了,眼睛幹澀得發痛。
謝停舟呆呆地看着前方,手緊緊攥成拳,甚至有些發痛。他也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得坐直了,掏出匕首狠狠劃過了自己的手臂!
頓時血流如注。但他好像不知道痛似的,将匕首一丢,空出來的手狠狠按進了還在流血的傷口!
“你怎麼……”他氣都喘不勻,斷斷續續地冷笑着說,“……你怎麼,怎麼敢生出那樣的念頭的?”
這一刻,他好像化身為了行刑官,冷冷地審問着自己的靈魂。
隻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産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自打和顧歲寒相見的第一面,他就隐隐感到了某種古怪——不在顧歲寒身上,而在他心裡。他早早就聽說過這對表姐妹容貌相似,可在人皮面具的遮蓋下,更相似的是她們的身形與性情。
她們兩人實在是太像了。爽朗的作風,堅毅的性格,還有風風火火的行事風格。倘若說這些都隻是同為落棋閣領導人所具有的共同品格的話,她們兩人之間一些小的細節相似便更讓他心生出難言的期冀。
會不會……姬泠沒有死,而是換做了顧歲寒的身份,回到了臨安?
她那樣勇敢而熱烈的人,怎麼會選擇自盡呢?
他一方面為自己這種期冀而感到心驚肉跳,一方面又悄悄躲在暗處,試圖找出更多她們之間的相似來佐證自己這堪稱大膽的猜測。
顧歲寒明明是白棋出身,卻用黑棋的穿衣标準拒絕了他的木珠串;下棋時,她和姬泠一樣喜歡一邊把-玩手上的棋子一邊思考下一步;相似的說話方式,偶爾露出的神情……一切的一切一方面讓他忍不住越發确信自己的猜測,一方面又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
疑鄰盜斧的典故他不是沒有學過。倘若這些相似并不是真實的,而是他在百般思念下,将所有模糊的可能在心裡粉飾為确信了呢?
百般念想将他的心放在烈火上煎烤。終于在今天的夜裡,他下定了決心,要去武器庫裡看看霜塵劍的下落。
霜塵是姬泠生前最喜歡的佩劍。據說這把劍熔煉了一部分她母親的佩劍,所以姬泠對這把劍的情感也就格外深厚。
這個傳聞謝停舟沒有和她求證過。但他曾親眼目睹過姬泠是如何珍重這把劍的,她連睡覺都要把這把劍放在枕邊。所以如果她回來了,那她一定會拿走這把寶劍。
事情的發展甚至完美地契合了他對于顧歲寒身份的猜測。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在小八的引導下,找到那個空空如也的劍架時,心跳當時就達到了頂峰。但小八的說法給他狠狠潑了一盆涼水——顧歲寒很可能并不知道那把劍的前主人是誰。她隻是看到了一把喜歡的劍,拿走了,僅此而已。
由此,謝停舟陷入了徹底的茫然中。他剛剛被賜予了希望,這希望又被狠狠摔到了地上。他所有的猜測很可能是個巨大的烏龍,冒犯了他心裡的人不說,也冒犯了顧歲寒這個外人。
悔恨化作潮水将他淹沒。他倉皇之間編造出謊言欺騙了顧歲寒,卻也知道這并非長久之計。顧歲寒不是傻子,很快就能發現腳印間的不同。他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匆匆逃至此地。
長安公主府,他的溫柔鄉,他曾經的……家。
謝停舟愣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傷口。他修為高,血基本已經不流了,但之前的殘血還是弄污了一-大片的衣擺和床褥。
理智漸漸回爐。他很難描述自己剛剛下刀的那一瞬到底在想什麼。他隻是覺得自己這樣不好。
貿然猜測别人的身份是不仁,由這個猜測而冒犯到别人是不義。他對顧歲寒身份的猜測雖然還沒叨擾到她本人,但他無法接受自己心裡産生不該有的念頭。
然而姬泠冤屈未雪,他勢必還要和落棋閣合作。可他還有什麼顔面去見顧歲寒?
他毫無頭緒,甚至像隻鴕鳥一樣開始期待自己拙劣的誘導能騙過顧歲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