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兩人才發現,那株蓮花其實是并蒂蓮。就在它被單獨安放的那幾天,原本隻是一支的蓮花成了精般,飛速抽條出一朵新的小小花骨朵,并在這天落地成人。
但新生的花朵明顯比原來那朵小很多,生出來的人也比另一個瘦弱。更糟糕的是,按照古籍記載,每孕育一個蓮生子就需要父母各出一份血肉。這小花朵仿佛鑽了什麼空子似的生長成人不說,還分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同伴的一部分血肉法力。
兩個孩子,無論是誰,都沒有姬肅和顧雲華預期中那般有天賦。
“所以,”謝停舟插嘴,“瘦弱些的新生花是阿泠,原本那朵是你?”
“正是,”姬昀點頭,“我們倆都沒有期待中那般好,所以自幼時父母對我們要求就十分嚴格。好在最後我倆應該都勉強長成了他們希望的樣子,不過他倆恐怕也都不知道了……”
他這題都快偏到關外去了,顧歲寒聽了半天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忍不住打斷提醒他:“将軍,姬漓。”
“哦,對,對,”姬昀恐怕是情緒大起大落之後懵住了,疲憊地撐住了額頭,“姬漓……姬漓……唉,平心而論,我其實是很羨慕她的。她出生時戰事已經基本平息了,所以父親母親都很期待她的出生。”
“那時候我就感覺到,父母對她的感情和對我們倆的明顯是不一樣的。她……更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女兒,承載着父母對于家庭的渴盼而出生長大,我們兩個……”他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合适的形容,隻好找了個比喻,“讀書人會為了夜裡用功而買燈燭,我們倆就是被父母買來的‘燈燭’。倘若他們倆沒有‘夜裡讀書’的需要,那我們兩個是絕對不會誕生在世界上的。”
顧歲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謝停舟插嘴:“在下記得,姬漓公主被先帝收養之後,先帝對她也極盡嬌寵,吃穿用度無不是一等一的,有時候甚至皇後宮中的用度都不及她。所以,将軍是因為父輩的不公平才和公主有嫌隙的嗎?”
“我……我……”姬昀擡頭看了他二人一眼,随後垂頭喪氣般低下了頭,“是,但其實也不能算是……唉,說起來這件事,我也很後悔。”
那是姬漓及笄的那一年。為了慶祝,她生辰那日,姬泠暫時交代了手上的事,千裡迢迢回到臨安參加她的及笄禮。姬昀暫時走不開,也托人送來了生辰禮,并許諾過幾日一定回。
先帝常年養在身邊的女兒就姬漓一個,雖然這女兒和他沒有什麼血緣關系,但畢竟相處時間久了,養條狗都能養出感情,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能聽你說體己話、陪你下棋的人呢?
為表自己對姬漓的榮寵,先帝把及笄禮辦得十分風光,生辰禮足足拉了八十一輛馬車,奢華程度不亞于帝王嫁女。當日公主府也是門庭若市,文臣武将齊聚一堂。
姬泠當天少見地一整日都沒戴人皮面具,以真容示人。但比之她這個目前在邊境還籍籍無名的軍師,她的妹妹明顯要炙手可熱許多,沒幾個人注意到她的出現。但宴會中途,姬漓常常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姐姐,直到姐妹兩人目光交彙,姬漓才放心地抿嘴一笑,将目光挪開去。
開禮之後,衆人正衣冠。姬漓作為笄者站到了場中。皇後作為正賓為她挽發加笄,到三加【注】時,姬漓悄悄地看向了人群中的長姐,見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姬漓松了口氣,不知為何,有了一種流淚的沖動。
禮成之後,衆人依次退場,告别時都前來給姬漓送上祝語。姬漓一一側耳聽着,臉幾乎都要笑僵了。直到姬泠來時,還沒等對方開口,姬漓就連忙叫住了她:“姐姐!”
姬泠疑惑地停住了。她小聲央求道:“姐姐……别走,好不好?”
其實姬泠本是從北疆趕過來的。她剛剛統領分舵沒多久,正是諸事忙碌的時候。她本打算和姬漓道别後就回去,但妹妹及笄畢竟是大事,她思量再三,答應道:“好。”
姬漓一下喜笑顔開。姬泠站到一邊等姬漓把賓客應付完。
最後一人離開時,姬漓大大松了一口氣,挺拔了一天的背也松快了不少。她轉過身笑嘻嘻地拉起姬泠的手:“姐姐,可算和你說上話了,我好想你啊!”
姬泠心裡還惦念着分舵的事,面上不顯,嘴上的語氣卻是有些敷衍:“……怎麼啦?咱們年節時不是剛見過嗎,怎麼現在就想了啊。”
姬漓沒聽出來姐姐的着急。她今天太快樂了,隻是沒心沒肺道:“年節到現在也有快八個月了,好久好久呢!我就是想姐姐了嘛,今晚我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嗎?”
姬泠明顯遲疑了一下,但看姬漓期待的樣子,隻好咬牙道:“好啊,今天我們阿漓及笄,自然是聽阿漓的。”
姐妹倆用了晚膳,手拉手進了屋洗漱,一起下了盤棋,姬漓還拉着姬泠彈琴給她聽,直到夜深人靜才休息。可上了床後,姬漓也不安生,姬泠閉着眼都能感覺到她像個小動物一樣在被子裡拱來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