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泠是風餐露宿慣了,什麼情況下都能睡得着,但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關心一下自己的妹妹:“怎麼啦,這麼開心,還不趕緊睡覺,明天早上還要去宮裡拜謝宋伯伯呢。”
姬漓沒說話,但是卻不動了。姬泠以為這下她要安然入睡了,于是也放心地閉上了眼睛。正當她昏昏沉沉就要入睡時,忽然聽見姬漓喊她:“姐姐。”
這一聲把姬泠喊清醒了。她本以為姬漓是興奮得睡不着,但似乎并非如此。姬漓的聲音悶悶的,帶着哭腔,明顯是受了委屈的樣子。她連忙翻過身來面對着姬漓,半撐起自己的身子:“怎麼啦?”
但姬漓半天沒說話。姬泠急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跟姐姐說,實在不行就告訴宋伯伯,不能咽了這口氣去!”
姬漓也坐了起來。黑暗中,她的眼睛像葡萄一樣,反射着盈盈的光。姬泠聽她說:“我……我好羨慕你啊,姐姐。”
姬泠等了半天沒想到是這麼一句話,頓時哭笑不得:“我有什麼好羨慕的啊,幹黑棋都是把腦袋别褲腰上的,指不定哪天就要出事了。”
姬漓聽她這麼說,頓時急了:“呸呸呸!姐姐不許這麼說!姐姐要長命百歲的!”
姬泠隻好哄她:“好好好,長命百歲。”
姬漓這才滿意。但姬泠看着她神色,感覺她心中所想似乎并非說出來這般簡單,便試探着問:“……所以到底怎麼啦?為什麼忽然和我說這個?”
姬漓半垂着頭:“……沒什麼,姐姐。我就是忽然覺得,我是不是太幼稚了啊。前兩天,朱鸢姐姐難産,差點就死了。宋伯伯說我及笄之後就要嫁人了,我害怕。”
她這話說得颠三倒四的,姬泠廢了一番力氣才明白她是想說件什麼事。朱鸢算是姬漓的半個手帕交,姬泠不在她身邊時,幾乎是朱鸢代行了“姐姐”這一職務。姬泠隐約記得她應該是嫁給了自己的表哥。
如今姬漓也要出嫁,目睹了朱鸢因為生産在鬼門關前來回了一圈,她自然也心中懼怕。姬泠弄明白了她糾結一晚上了事由,頓時松了口氣:“哎呀!原來是這麼個事。這多簡單,姐姐教你,你就直接跟宋伯伯說,還想多在他膝下留幾年,孝順孝順,不想嫁人,這不就結了嗎!宋伯伯看在阿爹阿娘的面子上,肯定不會駁了你的,别怕。”
姬漓殷殷切切道:“……真的嗎?”
姬泠耐心道:“自然是真的呀,要是宋伯伯實在不同意的話,你就來找姐姐好啦,釀姐還有你安瀾姐都可喜歡你了。到時候,姐姐請你吃北疆的烤羊!”
姬漓歡呼了一聲,把自己摔回床上:“好耶!烤羊!”
姬泠哭笑不得,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蹭了一指頭的鵝蛋粉:“就知道烤羊!現在放心了,可以好好睡了嗎?”
姬漓“嗯嗯”點頭,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埋進去,包成了鼓鼓囊囊的小包子。姬泠失笑,躺回了床上,伸手摟住這隻湯包,一夜無夢,直到天明。
天亮之後兩人一起用了早膳,便各奔東西。臨走時,姬泠拉着姬漓肩膀,覺得她氣色甚好,心結看樣子也解了七八,于是滿意地拍了拍她肩膀,道:“姐姐走啦,自己一個人在臨安要照顧好自己。”
姬漓點頭,目送着姐姐的背影離開公主府,往落棋閣總舵的方向走去。
這件事看似到此就圓滿解決了,但事情的走向是姬泠姬漓二人都始料未及的。
先帝想嫁姬漓的意圖不是無緣無故的。那時的鎮西軍主帥還不是姬昀,而是一員名為蔡虎的猛将。他和宋釀二人共為先帝的左膀右臂,也是本朝唯一的異性王,封地在川蜀一帶。
但人心易變,哪怕是曾經的同袍也可能離心。近些年來,蔡虎的野心越來越大,愈發有割地為王的架勢。先帝十分忌憚,但一時又沒有好的理由向功臣下手。
然而這對君臣間岌岌可危的平衡,被蔡虎的一封奏折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