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伸頭過來就着她的手聞了聞,笃定道:“這香叫‘青玉案’,是幾年前尚書和公主尚在劍南道任職時當地一個香閣制作的,尚書和公主都很喜歡這個味道,要了香方過來沿用至今。”
顧歲寒:“……啊?”
這種寺廟燃香的味道,有什麼好喜歡的?
她忍了片刻,看在姬漓的份上壓下了吐槽這奇葩愛好的想法。她又問了問這小宮女還記不記得那香閣的名字,但因為實在是時間久遠,小宮女撓破了頭也沒想起來,隻好作罷。
“不過,”小宮女殷勤道,“這香的香方奴婢那裡有,大人需要嗎?”
顧歲寒想了想,點點頭。小宮女聞言心花怒放,也不顧還在昏睡的自家主子了,噔噔噔跑到一邊去磨墨裁紙。府上其他下人或許是被宋安瀾叫走了,半天也不見其他人影。
顧歲寒把香爐的蓋子妥帖放了回去,拍了拍手上殘留的香灰,才走到床邊。掀開帳子,姬漓昏睡的面容便展露在眼前。她臉色紅潤,呼吸平穩,仿佛隻是睡着了一般。
不得不說,姬漓堪稱天姿國色,露在被褥外面的肌膚色如白玉,吹彈可破。雖然上次的見面已經讓顧歲寒對她的美貌有了感知,但遠觀和近看不同,受到的沖擊總歸還是更大的。
顧歲寒沒忍住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卻還是沒忘了此行的正事,暗道一聲“得罪了”便伸手墊到了公主身下,将她身子輕輕掀開一點,拉開衣領處的寝衣往裡看,卻并沒有木偶紋路。
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顧歲寒暗暗想會不會是姬昀遠遠看自己妹妹看錯了,一面把手撤回來,将公主穩穩放回原處。
就在這時,那小宮女也把香方寫好了,拿來給她過目。顧歲寒對香道了解甚淺,匆匆掃了兩眼也沒看出什麼端倪,隻好先疊起來收進衣襟裡。正疊着,她餘光裡看見床上光影變動,偏頭看去,竟是姬漓悠悠地睜開了眼。
姬漓見到她,驚異地睜大了眼,嘴唇微微蠕動。小宮女頗有眼力見,端上還溫熱的茶水來給她潤喉。姬漓就着小宮女的手傾身喝了兩口,盈盈美目望向顧歲寒,嘴上卻是在問小宮女:“丹桂,這位大人是?”
不知為何,姬漓醒後,丹桂便沒有最開始面對顧歲寒時那股活潑勁了,她輕聲細語道:“殿下,這是落棋閣的顧大人,說是奉宋将軍的命令來看望您的。”
“顧……大人?”姬漓的眼神中明顯出現了一絲迷茫,“閣下是……顧歲寒顧大人嗎?”
不知為何,顧歲寒感到了一絲隐隐的古怪,但那絲古怪稍縱即逝,她還沒來得及捕捉,便沒有了頭緒。她隻好先定下心來,學着那宮女輕聲道:“是。在下為了行走上林苑方便,換了一張面具,和上回見公主時或有不同。公主見諒。”
姬漓看起來也頗為驚訝:“這……本宮之前也見過姐姐的易容,隻不過都比較粗淺,本宮一眼便能識得,執棋的易容水準實在高超,本宮剛剛一眼望去,竟沒能識得真容,實在慚愧。”
顧歲寒沒想到會受到這樣的誇贊,隻好客套道:“姬師妹是黑棋,隻需學習刺殺潛行之類的武藝即可,在下是白棋,學易容僞飾之類自然要比黑棋更精。公主能認出師妹的易容已經是眼力卓絕了,若在下的易容也能被公主一眼看穿,在下簡直要羞得鑽進地裡,向師父自殺謝罪了。”
姬漓連忙擺手:“執棋過謙了。執棋說奉安瀾姐姐的命令來看顧本宮,不過本宮身體已然無恙,或許不時便能親自去和安瀾姐姐請罪了,還請執棋依言回禀安瀾姐姐,叫她不要擔憂。”
這便是請她離開的意思了,顧歲寒本來還想細問她一些關于韓玉青的事,見狀隻好把話又咽了回去,拱手行禮道:“那在下便先向将軍回禀了,公主保重身體。”
姬漓微微一笑,使了個眼色讓小宮女丹桂送她。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丹桂落後一步将門帶上了。走出去十幾步,丹桂才小聲道:“殿下心裡畢竟還是有韓尚書的,大人也不要氣餒,我們做奴婢的也會盡量勸導殿下的。”
顧歲寒笑道:“好啊,隻怕你們殿下不撞南牆不回頭,還對韓玉青死心塌地,不願意接受你們的勸谏呢。”
丹桂搖頭晃腦:“那我自然也不會學那些士大夫死谏啦。公主要是發了脾氣,我就沖她撒嬌示好嘛,公主心軟,是不會責怪我們的。”
“好。”顧歲寒走出院外,回頭又看了一眼這個還殘留着昨日的繁華和熱鬧的院落,心中的怪異感還是揮之不去。但她最終還是沒能找到自己這種無來由的直覺的源頭,隻好搖了搖頭,沖丹桂揮了揮手:“我走了。你也保重啊!”
這句話本是她在心中不安的驅使下下意識說出的話,但小丹桂看起來快要幸福得暈過去了。顧歲寒不由失笑,又揮了揮手,轉身走上了來時那條小道。
又一聲悶雷響起,空中飄起了雨滴。顧歲寒沒有代步工具,擔心一會雨下大了自己會被淋濕,隻好加快了步伐。饒是如此,回到姬昀所處的那處小院時,她外衣還是幾乎濕透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安瀾和謝停舟也都在此處,宋安瀾和姬昀站在屋子角落的一處小榻前,頭抵着頭不知在商量什麼,謝停舟遠遠看着,不知為何眼中頗有些羨慕的意思。顧歲寒從他身後接近,低聲喊了他一聲,他才如夢方醒似的回過頭。
顧歲寒用下巴輕輕點了點宋安瀾那邊,問他:“将軍怎麼也來了?躬行殿那邊的事都妥了嗎?”
謝停舟搖頭:“還沒有,家裡有人出事了幾家大臣還在鬧,不過大多是沖着韓黨那邊,和宋将軍關系不大。将軍把兩邊人暫且分開,說自己會負責此案,這才暫時安撫了衆臣之心。”
顧歲寒看着宋安瀾的背影,微微出神。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宋安瀾今天雖然沒有披甲,背影卻依然寬厚而可靠,光是看着就叫人安心。
比宋禮強多了……顧歲寒暗暗腹诽,卻知道這話不能輕易和别人說,在舌尖滾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另換了話題問:“陛下醒了嗎?沈和正那邊有随行使臣暈倒,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說起這謝停舟也是困惑地皺起了眉:“……不,陛下還沒醒,不過脈象已然趨于平穩,禦醫說估計快了。至于沈和正那邊,很奇怪,什麼話都沒說,隻是拜托在他們院子附近值守的黑棋過來說能不能快點了解此案,北周還在等着他回去。”
顧歲寒輕聲問:“那将軍怎麼說?能放他們回去嗎?”
謝停舟搖頭:“沈和正一行人肯定是不能扣押的,誰知道時間長了會出什麼事?不過殿下的意思是眼下還不能放,一是陛下還沒醒,此事不能繞過他的意思;二是朝中衆臣的眼睛都還盯着這邊,他們可不知道此事和沈和正是不是真的毫無關聯,要是将軍就這麼輕易放虎歸山,指不定會招來什麼指責。”
顧歲寒本來就讨厭這些朝中的彎彎道道,失憶之後什麼利害關系都不太記得,聽這些更是頭腦發暈,伸出手支着太陽穴來消化這一-大團毛線似的人情:“……好吧,所以現在是在幹什麼?有什麼新發現嗎,為什麼都圍着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