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做出判斷,戰場上形勢變化極快,鎮北軍顯然不能在連失兩位主帥的情況下行動。
外面有人來找宋安瀾,但又擔心貿然進帳會打擾到她養傷,于是隻在外面喊:“将軍!您傷還好嗎?要緊嗎?”
姬泠别無他法,隻好學着宋安瀾的聲線,簡短回道:“沒事!讓弟兄們不要擔心!”
那人聽完,瞬間放下了心,大聲應道:“是!”然後噔噔噔跑了。
姬泠應完話,感到一陣難言的疲憊。她盯着宋安瀾的臉,剛剛那句對答的話卻如同一個一個小小的種子,在她心裡忽然生長起來,随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直至參天。
如果說,如果說……
她學過白棋,雖然能力肯定不如顧歲寒,但瞞瞞軍中這些對宋家人俯首帖耳的大老粗還是可以的。
假如她扮作宋安瀾,那是不是就能代替她應對北周?現下的危機是不是就能迎刃而解?
她幾乎是一下子跳了起來,向不明所以的手下人們說出了自己的計劃。落棋閣的棋子們打入閣内就被培養出了唯上峰命是從的個性,更别提這群人本來就算得上她的半個心腹。
沒有人質疑她,她幾乎是雀躍地完成了一系列易容。宋安瀾比她高,不要緊,她可以踩一個底厚的靴子;宋安瀾比她壯實,不要緊,她可以在甲胄裡塞棉花,反正她隻是去指揮又不是去暗殺,喪失一點靈活性也沒問題。
她就這樣,像一個第一次穿上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樣興奮地站到了銅鏡前。鏡子裡的人似乎毫無破綻,一樣的身形,一樣的面容。除了親眼看到她變裝的手下們,沒有人會知道這皮囊之下是個冒牌貨。
她躊躇滿志地走向了帳門口,準備向整個鎮北軍宣布“自己”已然痊愈,卻在伸手掀開簾子時硬生生頓住了。
她意識到了那個可怕的漏洞,那個緻命的陷阱——
上萬人的戰場不是她在落棋閣裡為之發愁的月考,她不像宋安瀾自學堂出來後就在宋釀身邊耳濡目染,她沒有指揮戰鬥的經驗。
而她的失誤不再有自己的上峰幫自己承擔。她的失誤會造成無數人白白喪命,還會順手把她扮演的宋安瀾也帶進無邊深淵。
她承擔得起嗎?
姬泠的前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在師長為她搭建的避風港中,來到青州落棋閣後的事也算是順風順水——因為她隻需要承擔簡單的信息歸攏工作,棋子的派遣、變動以及具體的指令都不需要她操心。張首晟好像一隻巨大的蜘蛛,在整個南盛境内結出一張巨大的網,網上的棋子們隻需要聽從他的指揮做自己那份事,便能讓落棋閣這個巨大的情報信息網安然地運行。
跟在她背後的手下們看到她突然頓住,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住了腳步。看她救救沒有動作,有一人小心翼翼地喊她:“侍棋?”
帳外的人在等宋安瀾出馬,穩定軍心;帳内的人在等他們的直系上司給他們一個具體的指揮,好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兩邊的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她。
姬泠感覺腦子一熱,一掀簾子,高聲道:“衆将士聽令!”
在外面等候依舊的人們烏泱泱地跪下,甲胄聲響成一片。
陽光映着鐵甲,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姬泠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強壓住聲音裡的顫-抖:“北周大軍,看似來勢洶洶,實則盛久必衰,悍然之勢不能持續,隻要我軍同心協力,必能度過眼下難關!”
衆人的士氣被她這一番話鼓舞,紛紛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