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客人有沒有報官?”千禧添着茶水,搭一句話。
“報了啊!這兩天忙着搜救,縣衙裡亂哄哄的,根本沒人搭理我,隻說叫我等着!”
其餘客人道,“可不是嘛!我還在東街看見那些混混拿着棍子搶人錢财!”
“報官也沒有用!往年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趁着這幾天洪水來了,那些個混混就找着機會了,偷雞摸狗,尋釁滋事的人越來越多!”
“不是說咱新來的縣令是狀元麼?還以為他來了會好一點,現在你瞧瞧是個什麼樣!”
“咦,毛頭小子嫩得很,能有個什麼本事!一心隻想着幹大事,整個岚縣,所有的官,全被他調去挖蓮花村,什麼時候管過我們這些老岚縣人,還想加我們的賦稅,等着吧,以後蓮花村的人就是上等人,我們老民就成了下等人!”
抱怨的聲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千禧最少聽到七八人這麼說了,她沒法做什麼,隻是覺得這種說法很不妙,心裡惶惶的,好像要出大事的感覺。
但是太忙了,她無暇多想,端着盤子火急火燎地去了二樓雅間,一推開門,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窗邊,楊玄刀懶懶斜倚在榻上,望着窗外,從側面看去,嘴角微揚。
雖幅度微小,卻是從未見過的笑意。
楊玄刀回頭,看着是千禧,眸子微微亮了,“餓不餓?一起吃。”
千禧覺得奇怪,他什麼時候還會笑了!還一起吃!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是個雅間,中間老大一張圓桌,窗邊有一張榻,榻上一小幾,平時都是接待十幾個人,但今日屋裡就他一個。
“我們不能同客一起吃。”千禧見他沒有挪地兒的動作,問道,“就客人一個人?在桌上吃?”
楊玄刀伸出手指,點了點面前的小幾,意思很明确,千禧便将菜放上去了。
上菜的時間,楊玄刀一直盯着窗外看,雙眸自得快意。
千禧好奇,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就看見對面酒樓門前幾個混混拿着棍棒揮舞,将周圍的人吓得蹲到了地上,嚣張至極。
吃霸王餐的!
楊玄刀竟然在笑,看來是賊匪本性難改,千禧最不待見這樣的人了,武一鴻的臉長在他身上,實在是暴殄天物。
她也管不了别人的惡意,轉身離開。
卻是忽的被拉住了手腕。
千禧驚悚回頭,“你做什麼?”
“一起吃。”楊玄刀冷冷道。
“我很忙的。”
“你缺錢?”
“不缺。”
“那做什麼跑堂?”楊玄刀說話時表情冷淡,還有種理所當然的氣勢。
千禧才不想理他,她怕他長着武一鴻的臉,蛇蠍心腸,曉得了總歸鬧心。
見她都走到門口了,楊玄刀稍稍不悅,眸色幾變,他呵了一聲,沉聲道,“你男人是叫武一鴻吧?”
話音一落,千禧猛地頓住腳步。
這三個字讓她心頭顫動,瞳孔縮緊,呼吸錯亂。
“你不想知道他的消息?”
千禧其實不想理他,身體卻不聽使喚,十分僵硬地轉過了身軀。
她不知怎麼開口,緊緊咬着牙,神色嚴肅地望着他。
楊玄刀擡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千禧呼吸更緊,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知道武一鴻死了,卻還是想聽更多有關他的消息,好話也行,歹話也罷,隻要是武一鴻的事,她分毫不願錯失。
猶豫許久,她舔了舔幹澀的唇瓣,“還有兩道菜,我跟掌櫃說一聲。”
楊玄刀垂眸,以示許可。
千禧腳下無力出了門,擡手猛地按住胸脯,心髒狂跳,她太好奇了。
她跟掌櫃說了一聲,端着菜上去,關了門,一臉嚴肅地坐到了楊玄刀對面,“武一鴻……怎麼了?”
“死了。”
千禧很平靜,“怎麼死的?”
“誰知道呢。”
“那你如何得知?”千禧身子止不住地向前傾。
“他是個逃兵,在逃亡路上死的,至于怎麼死的,我不知道。”楊玄刀神色從容,看不出絲毫慌亂。
逃兵……
千禧記得,那年冬天,羨江罕見地下起了雪,有一個獨眼之人找到了她。
那個獨眼男人說,他們成了逃兵。
千禧跪坐在榻上,雙手不自覺攥緊了衣衫,窗戶外忽的刮進一陣冷風,她渾身激靈,回過神來,她牙關微微打顫,“還有什麼?”
“你可知他為什麼會成為逃兵?”
千禧聽那獨眼男人說,是不遵将領指示,擅做決定,她聽過了,但是還想從别人口中再求證一遍。
她搖頭。
楊玄刀眼神一刻不挪,眼睜睜看着她眸光變換,從一開始的警惕,變成焦急,而後染上痛意,盈出晶瑩淚花。
如受驚的小獸,楚楚可憐。
他端起茶杯輕抿,沉聲道,“和女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