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聲肉眼可見蒼老不少,眉眼間能看見疲憊,可他看向千禧時,仍目光堅定,沉着開口,“千禧,我坐在這個位置,有提攜新人之權。”
“我允你進金玉署,的确因為你娘親,但千芳是個厲害的媒氏,她一生教會了無數女子如何在婚姻裡過得自如,她有她的智慧,這份智慧非三言兩語就能傳授給世間女子,你是她女兒,她對你的言傳身教自是不必多說,你也有自己獨一份的智慧。”
“馮記夫婦,苗家夫婦,你都處理得極好,你是有本事的,沒人說過媒氏靠的是年齡,你不必覺得擡不起頭。”
“你要是擡不起頭,那我這個提拔你的人便落了下乘,你該明白了?”
千禧繃着一張臉,直點頭,眼淚怎麼也憋不住,撲簌簌往下落。
一旁的阿嬸們笑得可歡了,笑她不經事,她都成這一屋人的樂子了。
好一會兒,屋内才安靜下來,高粱聲繼續講正事,“嗯,今年的官文又下來了,超齡男女未婚配的需要強制婚配,鳏寡有子者不在其列。金玉署的條例仍然适用。城東工事繁重,缺勞役者。”
千禧聞言,腦子還有些混亂,這是三句話,有什麼關聯?且内容十分誇張,怎麼滿堂竟無一人提出反駁。
超齡是指,三十歲以上的男子,二十六以上的女子,未成婚就要接受官府指派,強制婚配,這還得了!
一般男女沒到二十,家裡就已經開始為婚事着急,這個年齡還沒法成親的人,三成是家風人品有問題,三成是因為窮,剩下的因素千奇百怪,總之就是不适合成婚的人。
強制婚配這事累人,還得罪人,許多人難以接受,她也不例外。
以前也聽娘親說過此等條例,但娘親當時好像并不在意,為什麼呢?
高士曹為什麼又要提城東挖渠的工事?還提了一嘴金玉署的條例。
集議畢時,還有些媒氏沒走,千禧愁眉苦臉地問出口,“蓮嬸,為什麼說強制婚配你們都不着急?要是那些人能成親,早就成親了!”
朱嬌嬌大嗓門地開始笑話她,“嫩得喲,不經事!”
那麼多人在旁邊看着,千禧對她是愛恨交加,厚着臉皮問,“嬸兒,那怎麼辦呢?”
“人家高士曹說了,金玉署的條例仍舊适用,你背過那六十八例嗎?”
怎麼沒背過,千禧委屈巴巴,“嬸兒你說的是哪一例?”
“就有一例嘛,撒潑打滾蠻不講理,訛天訛地,屢教不改的人,歸為劣民,劣民全去服勞役,不參與強制婚配!”
這個勞役不同于徭役,一般就在縣城裡修路修橋,輕則幾日,重則幾月,作懲罰目的,但是會被取消強制婚配的資格,什麼時候摘掉劣民的帽子,什麼時候再談婚配的事。
千禧恍然,“哦!原來是這樣,既如此,太混的人就不用管,管那些真正有難處的人,對嗎?”
在岚縣,媒氏就是有把人歸為劣民的權力,所以外人常說岚縣的媒氏猖獗。
“對!這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什麼好急的,不服管教的統統都是劣民!”朱嬌嬌朗聲道。
“朱嬌嬌,不能公報私仇啊!”高粱聲訓斥一句。
朱嬌嬌嘴上收斂一些,背對着高粱聲,面上依然泰坦自若,一副誰都管不着她的樣子。
千禧也估摸着怎麼處理這事,一般促成了婚事是有錢拿的,但她真不想把人強配到一起,跟給牛配種似的,她最嫌棄這差事。
婚事嘛,兩情相悅乃極品,這是她的向往的婚事。
弄清楚高粱聲宣布的政令後,她排着隊,等着問高粱聲問題,輪到她時,她攤出手記,“高士曹,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高粱聲最是忙碌,有不少問題需要他裁決,他忙慌慌抿一口茶水,茶葉還粘在嘴皮上,呸的一聲,“長話短說。”
千禧看着手記上寫的,臉微微發紅,但為了不耽擱時間,她深吸一口氣,一股腦說出了口,“我發現有許多适婚男女,對自己的身體和房事一無所知,我覺得這是個問題。”
她雖然羞,但周圍人并沒有什麼反應,這讓她松一口氣。
“嗯,你想怎麼解決?”高粱聲聽多了,老生常談的問題,他隻問解決方式。
千禧險些沒反應過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想……不是有許多春宮圖冊嘛,我覺着若是能在他們成婚時,給他們都發上一本正經圖冊,許是能幫到他們。”
“不可能。”高粱聲直接就否了。
千禧有些難受,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高粱聲見小姑娘紅着一張臉,想來能說出這些話,已經反複在心裡斟酌了許久,他倒也明白小姑娘的羞赧,态度溫和了些。
“是這樣,千禧,圖冊是不可能的,你有沒有考慮過成本,圖冊要請畫師,畫完了還得找書坊雕刻刊印,紙張和墨都是很貴的東西,家家戶戶發一本,你給我算算要花多少錢?”
“更不用談大半人不識字,給他一本冊子,他甯願拿來擦屁股。”
千禧明白了,虛心接受,“是我考慮欠妥。”
但她還不想算了,厚着臉皮杵在那思考一番,在想怎麼解決這個事情。
高粱聲呵呵笑了,“千禧,你這問題提的好,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要用圖冊來解決呢?”
千禧微微一愣。
“你看,你們都羞,你一個成親的人也羞,那些什麼都不懂的人怎麼能不羞,大大方方地說出來,用嘴說!有什麼好避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