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曉,杏春醫館前就已有數十人排起長龍,千禧搬了根小凳子加入隊伍,直打哈欠,困得流眼淚。
杏春醫館是官家的醫館,便宜公道,但是排不上。
千禧怕唐琴和李虎扭扭捏捏耽擱時間,所以才先來替他們排,果真,天都快亮了,還不見人!
馬上就輪到千禧,她等得焦灼,東張西望,終是在某個角落發現畏畏縮縮的唐琴和李虎。
她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夫妻二人才慢吞吞地走過來,等待的過程頭都不敢擡一下。
前面還有一人,也是個婦人,大夫問起病症,婦人不閃不避地回答,“嗯,月事總是不規律,量少,胸乳按着還有點痛……”
李虎聽得紅了臉,唐琴瞠目結舌,趕忙低頭。
千禧撫着她的背,悄聲道,“看見沒,沒什麼大不了,這隻是稀松平常的事,這個大夫擅于婦人病。”
唐琴雖然朝她點頭,但身子還是緊繃着,千禧一直握着她的手,有些力道,唐琴莫名依賴。
總算輪到唐琴,大夫一來就問,“什麼病症?”
唐琴在心裡反反複複準備,一顆心惶惶不已,大夫就這麼開門見山地問,她腦子嗡嗡的,瞬間空白一片,張着嘴,不知要說什麼。
千禧見她實在說不出話了,也沒逼她,總要先引導一番,她才能慢慢适應,她彎腰,以稍小的聲音對大夫道,“大夫,婦人病。”
大夫一日要見不少病人,沒什麼耐心,不耐地瞥了一眼唐琴,繼續問道,“帶下色質如何?”
有了剛才千禧的鋪墊,也算打破了臉面,唐琴調整好氣息,“就是癢……”
“我問你帶下色質如何?”大夫打斷她的話。
這讓唐琴一陣臉熱,不知該如何是好,千禧也跟着她一起緊張,如果可以,她巴不得替唐琴說了。
可到底病得如何,隻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能代這個勞。
她晃眼一瞧,大夫茶杯幹了,忙給他添了熱水,“大夫,你慢慢問,她頭一回來看大夫,您說的詞兒高深莫測的,她聽不懂。”
大夫順手端起手邊茶杯,“噢喲,帶下色質都聽不懂,怕是騙我喲!”
“真的,大夫您慢慢問。”千禧朝大夫笑得溫和。
大夫也隻好耐着性子慢慢問,“顔色如何?是黃的,還是白的?”
“有點灰。”
“像流水一樣?”
“嗯……”
有了大夫的引導,唐琴慢慢不那麼緊繃,千禧聽她說完,她也隻是回答大夫的話,還有許多病症,她沒主動說出來。
千禧也十分耐心,“姐姐,你不是說身上還起疹子嗎?”
大夫明顯皺了皺眉頭,“起在哪處,給我瞧瞧。”
唐琴挽起袖子,胳膊上是紅疹子。
後面的人等得不耐煩,大聲催促,“快點啊!”
千禧一記冷冽的眼刀瞪過去,“閉嘴!輪到你了嗎!就在那叫喚!”
後面的人霎時不敢說話了。
大夫看了唐琴的疹子,嘶的一聲,“你這怕是跟婦人病沒有關系。”
唐琴也不知道如何形容,隻一臉疑惑,不知該如何反應。
大夫猛然回神,“你是不是住在杏子街?”
唐琴有些驚訝,總算露出讪讪笑意,“噢……對。”
“你們那條街的人最愛起疹子了,都是那梧桐絮給鬧得!”
唐琴和李虎面面相觑,兩人眼裡滿是震驚。
“行了,你們夫妻二人應該還想生娃娃吧,我給你丈夫也診診,你們先治那婦人病,調理好了再去想要孩子的事……”
夫妻二人煎熬已久的症結總算得到診治,等待抓藥時,二人坐在醫館門前,安安靜靜望着天,一口又一口地舒展胸中氣息。
如釋重負。
皆不可置信。
“我沒想過那麼簡單。”唐琴道。
李虎也有些眼酸,“是啊,為什麼那麼簡單……”
仿佛是饑渴已久的人,面前就是水和吃食,就是不知道要端起來吃上一口。
兩個人望着天,無聲恸哭,默默流淚。
無知啊,荒謬啊,愚不可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