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妻二人驟然舒暢氣息,千禧在醫館裡看着,竟能感同身受,她真心實意高興,感動得一抽一抽的。
領藥時,一旁阿嬸看見唐琴,驚訝打招呼,“唐琴,是你呀,你來瞧什麼呀?”
千禧算是摸準這對夫妻的性子了,待人接物沒什麼問題,人品也不算差的,鄰裡關系也能處,就是不願處,内斂得可以,連孩子都沒多喜歡,兩人最喜歡的就是在自家院子裡吃茶聊天,跟外人相處不自在。
果不其然,唐琴整個人愣在了原地,拘謹地笑着,“就看病……金姐你來看什麼啊……”
唐琴就是客套,那金姐可不客套,“我最近不舒服啊,生了孩子一年多,那啥都不舒服……”
這話聽得唐琴和李虎如臨大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金姐還哈哈大笑,笑他們害臊,“有什麼好臊的嘛,都三十幾的人兒了,你們要是生孩子可得注意點,先把身子調理好……”
“以前這杏春醫館有個女大夫,看這些個婦人病可在行,生完孩子後的病她也拿手,就是不知道怎的,忽然就不來這杏春醫館了,哎……那女大夫講話嘛不好聽,治病厲害得很,我生完大兒就是她調理的,兩個月就好了,哪像現在這些大夫,都吃了一年藥,總感覺不對症……”
這話倒是引起了千禧的興趣,她忙問那金姐,“姐姐,這個大夫叫什麼名兒?”
金姐想了好久,“我隻記得她姓張……”
千禧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裡,她覺得,像唐琴這樣的情況,若是遇着一個女大夫,會不會讓她更加信任,不必如此恐懼。
拿完藥,千禧與唐琴告别,直奔金玉署。
金玉署今兒集議,半數媒氏都在,小小一間屋子,擠得下不去腳,千禧來得遲,隻能擠在門邊站着。
高粱聲坐在中間扯着嗓子罵,“段陽,你可真是貪得無厭,圖那齊家的媒錢,送了三四個女娃去做小妾,真夠想得出來啊!”
媒氏段陽滿不在乎的樣子,“高士曹,你摸摸良心,那些女娃子缺錢,齊家有錢,你情我願,怎麼就不成了?”
“誰還不缺錢啊!缺錢就隻有小妾一條路可以選?那齊家夫人善妒,死了幾個女娃娃了?你做媒氏不能昧着良心!”
“高士曹,講道理嘛,那齊家是風水不好,陰氣重,女娃娃們要麼是病死,要麼輕生,關我段陽什麼事?難道我還要因為風水,就不給這些女娃娃說親了?”
“胡扯!女娃娃們怎麼死的,大家心知肚明,哪怕沒有證據,也請你說親時,摸着自己良心掂量掂量,金玉署成立至今,給你們媒氏前所未有的權力,這權力不是拿給你們殺人害命的!”
二人吵了很久,高粱聲最終沒收了段陽的媒印,段陽砸了桌子扭頭就走。
走到門前看着千禧,段陽朝她嗤笑一聲,而後轉頭對高粱聲道,“高梁生,你又有什麼良心?高長生是你兒子,你讓他進金玉署,我們這些做媒氏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供着他這個小娃娃。”
“但這個女娃呢?當真金玉署誰都可以進?就因為她是千芳的女兒?二十來歲的年齡,她懂個什麼?是懂得生活艱辛,還是懂得人情往來?人都沒見過幾個!”
千禧雖然不服,她的确是個關系戶,被這麼一說,還真不知怎麼反駁,迄今為止,她一門親事都沒說成,無法切實證明她是能成事的,還要讓娘親蒙羞。
一時百口莫辯,眼酸得緊……
堂中忽然傳來一聲冷笑,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響起,嗓門極大,“呵呵,你段陽要不要臉啊!媒印都被收了,還在那叽叽呱呱,滾回家做你的贅婿吧!”
堂内一時鴉雀無聲,隻有這婦人的聲音在回蕩。
千禧循聲望去,雖沒打過照面,她卻精準地知道這人是誰,一個以爽朗聞名的媒氏,聲如洪鐘,力大如牛,人卻喚作朱嬌嬌。
千禧想投以一個感謝的眼神,但朱嬌嬌壓根沒看自己,忙着罵人呢。
“段陽,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了,自己丢了差事,拿個小娃娃出氣,心眼比你那雀兒還小,你剛進金玉署不也沒人理你嘛,你還跪在我面前,要我把手裡頭的姑娘給你,你忘了嘛!唧唧歪歪的男人最讨厭了!”
朱嬌嬌身子也壯,一個人占兩個座兒,大喇喇地坐着,周身盡是豪邁之氣。
“你!”段陽急赤白臉,臉色變化萬千。
“喲,你看看你那臉,跟塊馕餅一樣又腫又圓,長得跟餅一樣也能當贅婿?搞不懂你那媳婦兒咋想的,看上了你!”
“也不對,你以前還是個白面書生來着,這些年是吃黑媒錢都吃上頭了,鼻孔都吃黑了,嘁,鼻毛都長出來了也不知道絞了,髒死了!”
“朱嬌嬌,你……實在是有傷風化!”
“滿嘴噴糞的人是你,給我家千禧丫頭道歉!道完歉再回去喂你那馕餅腦袋!”
段陽狠狠瞪了千禧一眼,千禧覺着他一定想把自己給大卸八塊了!
她心虛地朝前挺了挺身子,雖然怕,但氣勢不能輸,開口直結巴,“看看什麼看!道歉啊!”
“滾蛋!小丫頭片子!”段陽不敢對朱嬌嬌橫,隻能對着千禧橫,但也僅有那麼一句話,說完就落荒而逃了。
千禧看着他大步離開的背影,還有些心虛,她多想立刻就成為一個聞名岚縣的大媒氏,那也不用受這種委屈。
可那需要很多年……
她悄悄紅了眼,都沒敢落下淚來。
朱嬌嬌見狀,一聲怒喝,“千禧丫頭,怕他做啥,他罵你,你就罵他!”
周圍媒氏都松了一口氣,紛紛開始安慰千禧,“是啊,他那種人,盡欺負新人的,可算滾蛋了!”
千禧委屈巴巴地不斷點頭,豆大的眼淚顆顆落下,可急壞了周圍的阿嬸阿伯。
高粱聲咳嗽一聲,屋裡安靜下來,千禧忙擦去眼淚,認真聽着高粱聲要講什麼。
哪知他一開口,便直沖千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