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将頭埋在柔軟如羽的被褥中,克制着、壓抑着、咬牙切齒着。
真奇怪,自己明明是個商人,以利益為重,趨利避害,見勢就知收手,可當腦海裡一幕幕浮現基蘭無瑕容顔,想他優美有力的手腕,想他缥缈的喟歎,想他身上每一處鮮紅如血的部分,她隻覺刀尖舔蜜,高不可攀。
一顆淚水滑落,染濕被單。
若自己是鲛人的話,興許這滴眼淚會變成玫紅色的珍珠?
甄珠狠掐了一下自己。
想什麼呢,即便是鲛人,隻有因愛流下的眼淚才會變成珍珠。
她有愛嗎?
自然是不會有的。她想,這隻不過是因背叛而落下的淚,談愛就拔得太高,人類這般貪财重利,哪同鲛人那般純真無邪,可終日将愛挂在嘴邊。
此處并非她的容身之處。
她該離去了。
甄珠在房内靜等基蘭歸來。
鲛人王回卧房時,已臨近夜晚。他方一回房,便緊縮門扉,撲至床上,将甄珠摟在懷裡,笑得好像小孩。
“抱歉,我回來得晚了,沒辦法……我一直在想你。我看着他們的嘴一開一合,說着什麼絕頂重要的大事,但我聽不進去,我隻感覺你圍繞在我身邊,遮擋了我全部的視野,我不能專注……”
“有時我覺得,你好像就是這片海洋,我随意擡眼就能望見你,我伏案睡着時,也能感覺到你……”
甄珠看着基蘭,她突然覺得基蘭像海面上的泡沫,變幻不止,捉摸不透。
說不定這些也都是謊言。
基蘭從不甜言蜜語,而今卻說得這般流利殷勤,興許是心虛。
甄珠下意識地稍稍推開基蘭。
基蘭頓了頓,有一瞬他眼裡的傷痛極為尖銳,讓甄珠都幾乎被感染,但下一秒他又溫柔地笑道:“抱歉,小珍珠,是我失态,令你不适了。”
語畢,他又端正道:“昨日的求婚,小珍珠可有想法了?”
甄珠吞了口唾沫:“唔,婚姻大事,我覺得還是不要輕易許諾為好。”
基蘭微微皺眉:“何意?”
甄珠仍說得模棱兩可:“基蘭大人,或許在你心裡,我們已交往許久,但于我這個人類而言,我們的關系實在是……發展得不太正常。”
基蘭思索片刻,又問:“那對于人類來說,正常的戀愛是如何的?”
甄珠竭力地想讓基蘭知難而退:“大概就是,第一眼就來電,然後正常地約會、送禮、了解彼此,不違心也不說謊,在雙方家人的祝福下,步入婚姻。”
甄珠從基蘭神色上,捕捉到焦慮。
他知自己欺騙過甄珠,因此像個犯了戒的孩童,心急無措。
“總之,”甄珠抓住這個機會,“我暫時沒法給出任何答複。”
其實這與拒絕無異。
但基蘭已然深陷,抽身不得,隻覺得甄珠僅僅是尚未下定決心。
甄珠見基蘭沉默,便繼續道:“這段時日,我打算專心做自己的生意,極可能要返回人類社會,不過……”
甄珠話音未落,基蘭一個撲身,仿若貓兒撲鳥,将甄珠壓制在床上。他左手按着甄珠手腕,右手又與她十指交錯,暴烈與溫柔并存,眸光炯炯如火。
基蘭海鹽味的氣息撲在她脖頸間:“不是說了不回去?”
甄珠直視他:“我的生意,再怎樣也需在人類社會裡做吧。”
基蘭的金眸暗了暗:“小珍珠不必本人出面,我會安排人手,到岸上助你談生意,若無必要,你就留在海底快活,這樣豈不最好?”
他口吻溫存又森冷,眼神更如山洞裡蜿蜒前行的蛇,遊走在她肌膚的每一寸。他俯在她身之上,宛如一張繩索結成的大網,要束縛她于無形之中,永不放手。
純情到了極緻,便滿目皆她,滿言說她,滿心是她。
甄珠感覺一切将要失控。
“基蘭大人,做生意不是這般……”她口幹舌燥地解釋。
一根冰涼、修長的手指,如蝴蝶落在花蕊上,輕輕點在她唇瓣,教她噤聲。
基蘭笑得柔和,指尖随心在她唇上撥弄:“小珍珠,我們還是來談談真正重要的事情吧。你方才說,正常戀愛的流程,是約會、送禮和了解彼此?”
平生第一次,甄珠明知對方不會危害自己、反是會全副身心地待自己好,卻感到深入骨髓的忐忑不安。
“那麼……”基蘭若即若離地壓在甄珠身上,悅耳嗓音近在耳畔——
“小珍珠想要怎樣的約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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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甄珠睡到自然醒。
她方一睜開眼,映入瞳眸的便是基蘭微笑着的臉。
甄珠略受驚吓:“基蘭大人?您怎這麼早便來了?”
一個可怕的猜測在她心底浮現:這條戀愛腦的魚,在她熟睡之際,該不會一直都在盯着她看吧?
“早安,小珍珠,能否陪我去賞賞魚呢?”基蘭微傾,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賞魚?”
“宮殿附近生活着一群夜影魚,它們每年隻會在這幾日出現。機會難得,要去看看嗎?”基蘭替甄珠打理好淩亂的發梢,柔和低語,“這可是人類不曾聽聞過的生物呢。”
聽上去很正常,像所有循規蹈矩的約會。
況且,“夜影魚”于甄珠而言的确是新鮮事物,未曾聽聞,小勾起她的興緻。
二十餘分鐘後,基蘭攜甄珠遊出宮外。他未帶任何随從,隻他們二人,就如平民日常出行那般,随意自然。
甄珠心裡泰然許多。或許他們真能如正常小情侶那般,看看風光,吃吃美食,身心放松地談談自己?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