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字蝕骨灼心,崔既白的手開始顫抖。
當年,虞曦将這條項鍊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她。幾個月後,在升學宴那天,她從四樓房間一躍而下。
爸爸和小姨都說是虞衡賭博欠債,想和尤思源,也就是媽媽的合作對象聯手,一起轉移公司資産。
尤思源沒同意,欠債的又追得緊,所以虞衡隻好給媽媽下緻幻劑,讓她卧病在床,沒有行動能力,再找機會偷錢。
媽媽吃了那個藥出現幻覺,才會跳樓。
崔既白的指甲嵌在肉裡,媽媽早就知道有人要害自己。
不過...
她的手一松,拿起項鍊打量,為什麼它現在才投影?
夜色如墨,秋風裹挾落葉,在路燈下翻滾。
客廳燈開啟,崔既白拿出工具箱,拆卸吊墜。
這隻吊墜裡裝了定時器和感應器,她檢查一番,确定隻有在今年九月後,且自己周圍沒人時,才會激活投影功能。
媽媽是想她畢業後再告訴她這件事。
畢業意味着獨立,有能力調查當年的事。這樣的話,害媽媽的人肯定手腕毒辣,自己應養精蓄銳,暫時不能硬剛。
虞衡手段幼稚,案發當晚,警察就通過監控發現他潛入廚房下毒。
要麼有人拿虞衡當替死鬼,要麼媽媽精神失常。
後者概率微乎其微,蕭既白記得媽媽去世前雖身體不好,常常卧床,但還能幫尤叔看公司的文件,處理公司的事,神志肯定清醒。
崔既白盯着天邊的朝陽,冷意從胸口蔓延至全身。
她爸崔立,她小姨虞昭,表弟虞霄還有尤思源,是在她媽死後獲益最大的幾人。
呵。
胃突然翻湧,她來不及去廁所,扒着客廳的垃圾桶幹嘔幾聲。
胃液酸澀燒喉嚨,崔既白感覺周圍蒙上一層白紗,似夢似幻。
不行。
她猛掐小臂,直到留下淤青才壓住那股惡心勁。
不能讓媽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靠着這股勁,她假裝無事發生,照常上班。
孔琳正摸魚玩掃雷,瞟見一個人影匆匆走向門口,八卦雷達瞬間啟動,一看,居然是崔既白。
她挑眉撇嘴,前後左右掃一眼,很好,沒有領導巡視,壓低聲音跟陶桃說:“诶,崔既白居然早退了!”
陶桃抽空瞄一眼她的工位,電腦關機椅子擺好,确實是下班的樣子,“她今晚不加班呐?”
“誰知道啊。”孔琳聳肩,“真是稀奇。”
崔既白走出大廈,用腦機打飛的。
飛的最後停在A市監獄的天台,崔既白付錢下車,直奔大門口,當場預約探視名額。
她坐在探視椅裡,面前是透明玻璃,小桌上放着一個特制電話。
自從十二歲那年出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虞衡。小時候虞衡經常帶她出去玩,舅甥兩人相愛相殺,關系倒是不錯,如果他不去賭博,不下毒,她們估計也不會在這見面。
崔既白半阖眼睛,盯着桌面的裂紋,眼底暗流洶湧。
一陣鎖鍊聲響起,離這個房間越來越近,崔既白開始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她輕輕吐氣,調整坐姿和表情,裝作一副平靜的模樣,看着門把手上下晃動。
男人的光頭冒油光,眼睛卻沒光,臉胖了一輪,外套橙色馬甲,内穿黑白條監獄服,坐得筆直,跟掃把棍似的。
他看見侄女,一反常态,露出熟悉的笑,“既白,留學回來啦,錢還夠用嗎?不夠可以問你小姨要,我當年的那些房子,車子,股票,都被她拿走了,你去跟她講,我說的,我全部都給你...”
講到後來,他染上哭腔,慢慢趴到桌面,将臉埋進臂彎。
外甥女的眉眼太像他大姐了。她坐在那,什麼都不用說,隻是看着自己,就讓他胸口抽痛,脊背發涼。
崔既白見舅舅彎腰抱頭,表情和語氣都冷得掉碴,“我來這不是問你要錢。”
“無論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我是廢了,也不求你原諒,隻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這樣...”
她并不想看虞衡表演,出聲打斷,“我問你,當年你下了什麼緻幻劑?”
虞衡一僵,緩緩坐起,眼神複雜,“為什麼問這些?”
“回答我。”
“阿斯諾爾。”
“你怎麼進我家廚房的?”
“我和你們家那個寡婦保姆談戀愛。她那天要去車站接兒子,我就說我餓了,讓她給我開個你們家大門的權限。”
“所以你就趁她接兒子的時候溜進廚房?”
“嗯。”虞衡彎腰駝背,一臉憔悴,“你問這個幹什麼?”
“她知道你下毒嗎?”
“不知道吧,結束調查後,她來看過我。她說她要帶兒子回老家,走之前給我送了兩件厚棉襖,怕我在裡面凍着。”
想起那個樸素的女人,他眼眶發紅,喉頭發緊,“要是你見到她,替我跟她說聲謝謝。”
崔既白心沉下去,努力假裝平靜,“你為什麼賭博?”
沉默半晌,虞衡啞聲回道:“當年我去泡吧,認識一人叫艾澤,他帶我去了賭場。”
“當年主審你的警察是誰?”
“朱濤......等等。”虞衡猛地前傾,鼻子擠玻璃,眼白發紅,“難道你知道了什麼?你媽的死和我無關,對不對?是不是不關我的事,啊,你說話啊?”
“112号,坐好!”
門外傳來獄警一聲呵斥,虞立一抖,上半身繃直,“是!”
安靜三秒,崔既白拿包起身,“就算真的有什麼,你也是兇手之一。”
這句話粉碎幻想,虞衡跌回夢魇中,負罪感壓彎他的腰。
崔既白冷眼俯視這個人渣。
“既然想求心安,當初為什麼做虧心事。”
虞衡的手開始發顫,趴在桌上号啕大哭。
哭聲凄厲刺耳,在會面室裡回蕩。崔既白微微蹙眉,轉身開門離開,沒有再看他一眼。
天空全是灰雲,枯葉滑過柏油路,發出“格愣”聲。
崔既白直到走出監獄大門,才扶着外牆,深深吸一口氣。
當年的人和事都像刀一樣剜她的心。若不是為媽媽讨個公道,她是不會和虞衡見面的,這輩子都不會。
“你好,要我幫你打120嗎?”
崔既白揮揮手,“謝謝,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