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沒有任何要為難張溯的想法,将他帶回來後先将他安置在自己暫住地的旁卧,不綁着捆着也不找人看着,什麼也不說,就把人放在那裡。
李适是受命而來,自不可能閑着,每日早出晚歸也沒個人影,一連兩日,張溯都未再見他露面。
霍問第一次見到張溯時吓了一大跳,他原是來找李适讨論赈災糧派發問題,找了一圈也沒見李适人影,才跑到刺史給他安排的屋子來了。
他進來時張溯恰好從側卧出來,李适的這間屋子設計得巧妙,主卧和側卧是完全獨立的兩個小隔間,隔音極好,但無論是主卧還是側卧都得從一扇門出來。
所以霍問看到的場面便是個未見過面俊朗健碩的漢子從李适的屋裡出來,見了他定定地望了一會,開口便是:
“小孩?你找李适将軍麼?真來的不大湊巧,李将軍才出門不久。”
小孩?是叫他麼?
霍問環顧四周發現周身确實除了他再沒别的人,這才确定這聲“小孩”喚的是他。
被個沒見過的漢子亂喊“小孩”,我們霍編修自然心裡有些不大高興,他不清楚此人是誰,隻當又是李适身邊哪個他沒見過面的手下。
這李将軍的手下似乎個個都粗得很,不大禮貌。
張溯要知道自己莫名被冠了“粗漢”和“失禮”的名頭定會直呼喊冤。
霍問雖比同齡人身量要高些,但這臉上稚氣未脫,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張溯如今虛歲二十八,長期的底層勞作讓他看着比同齡人還要年長成熟些,從他的角度看叫霍問一聲“小孩”的确沒什麼不妥。
他若是成婚的早保不準都能生個跟霍問差不多大的孩子了!
“這位将士,可否煩請你告知在下,李适将軍去了哪裡?”霍問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還恭恭敬敬地向張溯作了個揖。
霍問作的這個揖可着實把張溯吓了一大跳,他連連揮手急道:
“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是什麼将士,隻是個粗人,可行不得這樣的大禮!”
對于張溯的反應,霍問頗感意外,大禮?作揖不過是個最簡單客套的禮節,怎麼就算得上大禮了?
霍問狐疑地看向這人,目光掠過他粗糙幹裂的手,視線順着那雙明顯勞作過度的手往上又看到他過于健碩的肌肉、被太陽灼燒得黝黑的肌膚和身上縫縫補補的粗麻布衣,瞧着确實不大像将士倒像個長年勞作的農民。
“你是誰?”霍問脫口而出:“怎麼會從李将軍的房裡出來?”
張溯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霍問解釋,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我……是張家村的農民,叫張溯。”
過去他家還富裕些時,張溯上過兩年學,識得些字,說話也比村裡人大多數人流利,通俗點說就是他講話口音沒有那麼重,外頭的人聽得懂。
起義軍把他當三把手也是因為他識得些字,看得懂文書。
張溯不是不知道跟着起義軍抓到了是要被殺頭的,可槐州下了這麼久的雨,地早就種不了了,大水卷去了他們的存糧上頭又不發赈災糧,不知道有多少人沒被淹死而被餓死在這場大雨裡,跟着起義軍起碼能分到些薄粥,不至于餓死。
左右橫豎都是要死的,能多活幾天是幾天!
霍問一聽這名字便覺着耳熟,細細想了想,終于想起自己在那裡聽到這個名字:
“你是起義軍的人!李将軍怎麼把你放到這了?”
聽到霍問說自己是“起義軍的人”,張溯的心一緊:“孩子,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霍問莫名其妙道:“不是,我都不知道你在這裡,我是專門來找李适将軍的。”
張溯稍稍放下些心,好心道:“李将軍,這兩日,隻有剛剛回來過一會,你不如去城西找找看。”
城西前昨天才抓獲幾個起義軍的人,李适方才說自己便是從城西回來的,興許這會兒他又過去了。
“找了,沒他人影,賀參将說他這幾天就沒見過他的人,我這才跑到這裡來的。”霍問突然想到什麼:
“你……什麼時候在這的?”
“有兩日了。”張溯如實相告。
“兩日?這地方什麼吃的都沒有,離廚房甚遠,你吃什麼?”霍問往周邊看了看也不像有能做飯的樣子啊!
“我本就是罪人,怎麼能再向李将軍乞食?”這兩天張溯确實什麼也沒吃,餓了就喝點雨水充饑,不過他早就習慣了這種饑餓的感覺,幾乎都快失去“饑餓”這種感覺。
“什麼也沒吃?這怎麼行?走,我帶你去吃點,瞧着也快到飯點了,我們走快點應該能趕上剛做好的吃食。”
霍問此時已經完全忘了方才覺得這人冒昧又沒禮的事了,如今心裡隻想着,這人看着人高馬大十分能吃的樣子,兩天沒吃飯這人居然還好好的站着和他講話沒有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