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去京城考試身無分文,要去碼頭搬貨掙些銅錢,每日吃了七八個大白饅頭也還餓,這人瞧着這麼壯定早已餓的不行了!
“孩子,多謝你的好意,我沒有那麼餓,李适将軍沒有說過我可以離開這裡,我不能走。”張溯拒絕了他的提議。
霍問完全不信這人說的什麼自己不餓,兩天沒吃任何東西怎麼可能會不餓?
“李适将軍應該也沒說你不能離開這吧?”
雖然沒打過幾個照面,霍問是不相信李适會做出不讓人吃飯的事,就算這人是起義軍的人也斷不會如此對待,估計是忙忘了,畢竟李适可是忙起來自己都忘了要吃飯的人,哪裡會記得别人吃沒吃飯。
“這……沒有。”張溯認真想了想李适還真沒說過不讓他離開這裡的話。
隻是說對他說:“先在這待幾天,你的問題以後再說。”剛剛回來也隻是對他說:“城西死了幾個你們起義軍的人。”除了觀察了一下他的反應外也沒多說什麼,換了身衣服便離開。
李适褪下的衣服早已濕透了,上面還有血的濺痕。
方才張溯出來不過是想看看屋外有沒有适合晾曬的地方,替李适把衣服洗洗,就這樣碰上了霍問。
“本官是随李适将軍前來槐州救災的随行官員霍問,你雖是起義軍的人但也算是槐州的災民既是來赈災的,必然不可能讓你餓着肚子,跟本官走!”
霍問又一次罷起官大人的“架子”。
隻是他現在的樣子實在是沒什麼信服力,在京城時還穿着官服可以證明身份,如今他身着常服看上去像個裝大人的孩子就算了,現在竟“裝”起了官,換旁人肯定不會相信……
可這張溯似乎真的信了,恭恭敬敬地朝霍問作了個揖:“那便煩請霍大人帶帶草民的路。”
霍問見張溯終于答應,忙不疊拽着人就往外走。
兩人穿過幾條曲折小巷時,霍問忽然瞥見張溯袖口露出的淤青,那痕迹呈條索狀,顯然是被鞭子抽打的舊傷。
他喉頭動了動,想問卻又咽回去:
——李适軍中紀律嚴明,難道真會對俘虜用刑?
可轉念想起李适總說“兵不血刃方為上策”,又覺得這傷痕或許另有隐情。
臨近飯堂時,飄來的飯香勾得霍問肚子直叫。
他這才想起自己今早也隻啃了半塊硬餅,忙加快腳步。
守飯堂的夥夫見霍問帶着個陌生人來,挑眉欲問,霍問立刻闆起臉:“李将軍吩咐過,要給災民留些餘糧,這位是城西來的百姓。”
夥夫雖覺這人穿得破破爛爛不像良民,卻也不敢違了将軍的令,隻得舀了兩碗粟米粥,又遞來幾個麥餅。
張溯捧着粗瓷碗,指尖微微發抖。
粟米粥還冒着熱氣,泡沫星子在湯面上晃啊晃,他忽然想起三周前城中百姓多日分米未進,餓得發狠竟撲食屍身的慘狀,就是那時起義軍的人才第一次展開行動,去劫了城裡炒米價最高的王富商的糧倉……
霍問見他盯着碗發愣,以為他心裡有負擔,索性端起自己那碗咕咚喝了一大口:“你快吃,這種陰冷天最适合來上一碗熱粥,等涼了就少了味了,多不合算!”
麥餅咬下去帶着麥麸的粗糙感,張溯卻吃得極慢,每口都要嚼上十幾下才咽下。
霍問自己塞了個餅,又把第二塊掰碎泡進粥裡。
張溯手臂上的淤青随着手臂的擡起而顯露出來,晃得霍問眼花。
“你這傷……”霍問皺眉,他本想問張溯是怎麼來的,轉念一想又問:“李将軍沒給你請大夫?“
張溯連忙放下手,低頭盯着碗裡的漣漪,隻道:“草民是戴罪之身。”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霍問探頭望去,隻見李适騎着黑馬疾馳而來,甲胄上還沾着泥點。他慌忙起身,卻見李适翻身下馬時踉跄了一下,右腿褲管浸透鮮血——顯然是舊傷複發。
霍問顧不上張溯,忙迎上去:“李将軍!您這腿……”
李适擺擺手,解下腰間水囊灌了口水:“不礙事,多年的老毛病了,一泡水就裂開。”
他擡眼看見張溯竟也在,詫異地看了看兩人,看到張溯手裡的麥餅,了然,并未多說什麼。
張溯卻已放下碗筷,垂手而立,似是在等着命運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