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林閑頂替淩于清的身份，去到淩家的那日。

從進門的那一刻，林閑便察覺到了貼在别墅門後的一張張黃符，像是刻意用來鎮壓着什麼的一般。

在惡遊内，林閑完成的靈異本沒有一千也有五百。

身為玩家獨特的直覺，令林閑下意識将這則看上去屬于都市兇殺的副本，推導向了靈異方面。

畢竟副本中每一個呈現在玩家面前的細節，都是一條線索。

果不其然，在書房内見到淩母的那刻，林閑的懷疑被證實。

隻因那名坐在輪椅上的貴婦人，對于他這麼一個貿然頂替了她兒子身份的陌生人，沒有絲毫抵觸，甚至能平靜地支開阮甯，與他交談。

像早就清楚，他會來到她面前般。

書房中的談話沒有進行多久。

很大一部分時間，都是沉默。

林閑就那麼看着淩母驅動輪椅，在他面前點燃一支招魂香。

袅袅白煙緩慢向上蜿蜒。

書房内的空間于某一刻仿佛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歸于平靜。

林閑屏住呼吸，冷眼瞧着淩母想要做什麼，卻隻聽她輕聲道：“他死了，是嗎？”

淩母神色平靜，話中的“他”指誰，不言而喻。

林閑一言不發，隻在淩母再次開口時，淡聲道：“淩夫人既然知道答案，何必再問上一句？”

淩母擡眸，幽深的目光落在林閑身上，不多時，她笑了聲，态度溫和地面對着眼前貿然頂撞自己的小輩，話語中暗藏着警告：

“小閑，你知道的，要不是看在你父親幫了我一個大忙的份上，我今日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

她驅動輪椅，轉過身，招魂香燃出的青煙将她背影模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輪椅扶手上，淩母問：“你喜歡我那個兒媳？”

似乎是林閑的沉默給了她答案。

淩母手指突然停了下來，寂靜一片的書房裡，隻聽她說：“小閑啊，伯母這一生隻懷了兩回孕，但卻孕育了三個孩子。你知道的，我究竟是因為什麼，才讓甯甯和于清結得婚。”

“不要越界。”她警告道。

也是在那一天，林閑的腦海中突然多出了一段有關于“林閑”的記憶。

更在其中記起了，他與淩家的關系。

嚴謹一點來說，是他父親和淩家的關系。

誰能想到，在外大名鼎鼎，掌控着淩家生死命脈的淩水柔，除了陸餘豐和淩于清這兩個孩子外，還有一名剛出生就夭折了的兒子。

是淩于清的雙胞胎弟弟。

而“林閑”這個身份的父親，就是淩水柔找來為自己夭折的小兒子續命的道士。

怪不得，林閑在剛踏入淩家的時候，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藏于門後的黃符——

因為那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東西。

直到如今，那段最為重要，也最為緻命的記憶，才堪堪被林閑得知。

像是惡遊故意對玩家做出的戲弄般。

卻也成為了此刻，林閑挑撥着淩于清神經的武器。

“眼睜睜看着近在咫尺的家，卻進不去的滋味如何？”林閑說，“很不好受吧？畢竟連冒充着你的我都走了進去，而你，身為真正的淩于清，卻隻能看着我們進去。”

林閑在最後的那句“我們”上，加重了聲音，若有似無的提醒着淩于清，那日，是他和阮甯一起去見得淩母。

淩于清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一寸寸斂下，他目光冰冷，宛如在看着一個死物般，看着林閑。

成為鬼魂的副作用，淩于清早就知道，不過是變得偏激、喜怒無常一點，更知道自己現如今不應該受到林閑的挑撥，變成理智全無的瘋子。

可在聽到那句“我們”時，周身湧動的黑霧還是濃郁了些。

好似連眼前都随着林閑的話，出現了那幕阮甯被林閑牽着手，邊緊張得小臉發白，邊乖乖被林閑握住手，走入他怎麼都靠近不了的家。

“……”

濃郁的霧氣像是要将這片空間填滿。

玻璃前，因時間暫停，不得不維持着那一刻動作的阮甯眼底彌漫着霧氣，粉潤的指尖壓在玻璃上，烏發淩亂，雪白的小臉上寫滿了害怕，哪怕現如今的他動彈不得，也還是能夠讓人看出，他藏在這個姿勢下細微地抖。

可憐得要命。

像等待野獸将獠牙嵌入皮肉内的白兔子，怕得連耳朵都在顫。

卻不知，這樣的他隻會讓野獸饒有興味地收起獠牙，沉思着，伸出舌頭将他雪白的皮毛舔得濕漉，像掉入了水缸。

最後“叽叽”叫着，被野獸當做寶物一般，叼着後頸，藏進自己的巢穴裡，每天瑟瑟發抖得被其舔一舔軟乎乎的肚皮。

就像此刻，哪怕因為林閑的話，淩于清幾乎理智全失，仍舊下意識用霧氣将阮甯包攏。

漆黑的濃霧一點點侵入少年的周圍，形成一個誰都無法靠近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