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陡然俯沖而下,氣流像利刃一樣劃過金屬外殼,查爾斯的身體随慣性微微顫動,皮膚下的脈搏幾乎看不見跳動。“别睡。”米歇爾偏頭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我帶你去看醫生……不是費羅,但也許——也許還有辦法。”
風暴席卷着恐懼一同湧入駕駛艙。米歇爾的面孔在儀表盤的光下映出幽藍冷色,湖綠色的瞳孔裡充滿了高速旋轉的代碼與急切的判斷。
巨大的鐵栅欄和空曠的操場在夜色下更加空曠,羅素醫院在四十四軍區裡面。白色的醫療大樓正亮着光,也就預示着,有人的存在。
米歇爾抱着昏迷的查爾斯下了飛行載具,跑着奔向醫院。不用說,他被身穿太空灰制度的衛兵攔下。
“站住!”兩道冷厲的聲線交錯而來,銀光晃動,能量槍指向他懷中的查爾斯。
米歇爾沒有停。他的雙腳像灌了鉛,又像被火焰驅趕,隻會朝着那道泛着白光的門沖去。
“他在垂死邊緣!”米歇爾嘶啞地喊出,嗓音被夜風撕扯得破碎,“我不是威脅,我隻要醫生——求你們别讓他死在這裡!”
一名衛兵遲疑了一瞬,另一人卻更警覺地上前一步,槍口緊緊鎖住米歇爾的胸口,“軍區重地,擅闖者格殺勿論。”
“那就把我殺了。”米歇爾聲音低下去,卻更冰冷。手臂不自覺将查爾斯抱得更緊,順帶擋住查爾斯胸口。他眼神死死鎖住那名開口的衛兵,語調平穩得近乎冷血,“但在那之前,先确認他死沒死。”
懷中的查爾斯在這一刻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呻吟,那幾乎不像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微弱得仿佛幻覺,卻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那名遲疑的衛兵終于動了,真是……像極了他們救助隊友時才會表現出的情緒。
戰術眼鏡後的眼睛掃過面前人微微顫抖的嘴唇和那雙帶着祈求的眼。以及……懷中那人,手臂衣服上的是、青驕機械隊的臂章?原來,是戰友……他舉起左腕終端,飛快調取權限,“報告醫療值班官,急救病患入區,請求緊急接收。”
白光的醫療門緩緩開啟,一道隔離屏障無聲滑落,透明卻帶着一股高壓能場的冰冷氣息。米歇爾幾乎是沖進去的。有人推着浮動擔架迎上來,機械臂飛快地伸出,将查爾斯從他懷中接過。
“數據導入中,心率——偏低。血氧——危急。”
米歇爾站在診療室外,手指一寸寸蜷緊。他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等待是什麼時候。也許,從來沒有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你是患者的家屬?”一名穿着白色長袍的女性醫生出現在他身側,金屬色的眼睛冰冷如鏡面。米歇爾搖頭,“不。我隻是把他帶來的人。”
她盯着米歇爾片刻,“你不應該能查到羅素醫院的位置。”語氣沒有質問,卻充滿警覺。
“是個朋友告訴我的。她叫費羅。”
加西亞首席軍醫官?對面的女醫生沒有再說什麼。
她終于點了點頭,“明白了。”說完,她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句淡漠的回音,“病人進入深度治療階段,你不能再靠近。”
診療室的門再次合攏,将藍光與查爾斯的身影一并隔絕。隻剩夜色還在走廊之外低語,像一場還未停歇的風暴。
米歇爾靠着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下去。他閉上眼,意識上傳來數據反饋的輕響。他的智腦終于脫離了高溫過載狀态,主控神經模塊恢複平穩。
可他卻沒有任何松口氣的感覺。
走廊盡頭的指示燈在閃,映出金屬牆面一層冷光。米歇爾坐在那裡,像一道沒有歸處的影。他沒法思考太多,隻是任由時間一秒秒推着往前走。
風暴還沒停,但至少,有人接住了查爾斯。
他終于低聲開口,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那扇關閉的門說:“你要活下去。”米歇爾緩緩低頭,額心抵住膝蓋。
終于,不需要再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