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吞噬天光。
他站在某個無岸的地方,四周是一片無序卻稱不上混亂的數據海,每一束光都像痛覺回溯後的殘影。高溫在血管裡打轉,骨骼像是從引擎中拖出來的殘件,失衡又破碎。
有什麼東西落在肩上,查爾斯轉頭看,雪嗎?他伸手撚住,啊,是飛灰,那不是冰冷的物質,而是燃燒後遺留下的靜灰。
不遠處有人影在虛空中浮動,那是誰嗎?查爾斯擡腿想朝那邊走去,雙腿卻像鑄鐵,将他釘死在這裡。
“不是,第一軍區沒有必要這麼做。”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遠,近在咫尺。“這是命令!他………深井計劃需要一個………的督察員……”斷斷續續的聽不太明白,像是在水中聽岸上的人講話那般模糊不堪。
查爾斯猛然驚覺那個聲音是哈維上校,他的長官。
“你不能再往前了。”有一個有些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話。查爾斯轉身,沒看到人影,隻有一團模糊的藍光,一閃一閃,像誰的瞳孔在晃動。“米歇爾?”他開口,但聲音碎裂得幾乎不存在。藍光沒有回應,隻是隐沒在虛空中。
然後,一道灼目的白光從天頂落下,整個夢境被強行撕裂。
查爾斯猛然睜開眼。
光線刺痛得像手術刀,意識仍像困在折疊的迷宮裡。他試圖坐起,卻發現四肢如灌鉛般沉重。管線與神經連接口從他的手臂、後頸延伸出去,冷得像死去的觸覺。
“患者意識恢複,啟動初級清醒流程。”
查爾斯小幅度地轉動眼球,純白的牆壁、冷色調的燈光以及衛生與檢疫部的特别标識。他緩緩眨眼,這裡是軍區醫院啊。
一個女性機械聲在他耳邊低鳴。是醫療AI,标準型号,情緒标簽為“非交互”。
查爾斯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檢測到語言指令嘗試。你可以緩慢點頭表示需要幫助。”他輕輕點頭。
“記錄确認,意識清醒指數達标。當前為醫療觀察期第三階段,預計剩餘療養時間:七十二小時。”醫療AI的語氣沒有半點溫度,仿佛隻是通報某項統計報告。
查爾斯花了幾秒才将那一串數據在腦中解析。他想開口說話,但聲帶依舊像被火焰灼過,隻能再次點頭。
“哦,醒了。”一位身穿白大褂,貼裡是灰色制服的軍醫推開門走了進來。“送你來的那人走了。怎麼會有人為了送你過來,強闖軍區醫院?看在你是機械隊的成員份上,上頭決定放過他這次。”
“他現在在哪裡?”冰冷的AI讀取信息代替查爾斯問出來。
“他?”軍醫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難以琢磨的神色,“按記錄,他并未登記身份信息,隻在前台丢下一張通行憑證——然後就消失了。”
查爾斯費力地動了動手指。他很想說不可能。米歇爾不會就這樣走。這不是他。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聲歎息。
“好好養病。”軍醫将一塊全息片放進查爾斯手中,有指揮着醫療AI給查爾斯做檢查,确認已經脫離危險後,丢下這句話離開。
查爾斯的指節微微蜷起。這是留給他的。是什麼?手僵硬而艱難地合攏,指尖接觸到的那一刹那。一股輕微的電流在他神經末梢遊走。
投影穿過指縫投射出來。
是米歇爾的聲音,不加修飾,也不帶情緒:“如果你能聽到這個,說明你醒了。别找我。”查爾斯瞳孔驟縮。
“你知道我不擅長道别,也沒打算撒謊。你活下來了,這是我們唯一要的結果。”
光影一頓,像是某個情緒卡頓的片刻。“深井的事遠沒結束。我會去做另一部分的工作。你不用跟上,查爾斯。你隻需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