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整日都一無所獲,天文地理、禁術密辛,應有盡有,卻唯獨沒有與魔王有關的任何資料。
九方姝坐在淩亂的書籍間懷疑自己,難道她判斷的方向錯了?
正沉思時,死士來報:“殿下,劉秉武速度極快,他不僅四處散布陛下已中毒身死的謠言擾亂民心,還到處宣揚陛下生身不詳,弑父弑君焚燒太廟,為天下所不容,高舉讨伐逆賊的口号煽動天下攻上王城。”
九方姝擰眉,她如今被逼上了絕路。
她固然可以帶軍迎戰,但對方是擁有神力的魔王,她一身孤勇地去,隻有被屠殺的下場。
她問:“阿衍如何了?”
死士回:“陛下體内的毒已解,太醫說隻有心口一處郁結毒血,需要受激後吐出來才算完全解了。”
九方姝随他回去,延陵西果然已經面色紅潤,看起來十分正常了。
隻是這毒十分劇烈,心口的那一處必須要他自己吐出來,才能蘇醒。
九方姝将他扶起來,拍打他的背,按壓他的胸口,都不奏效。
看來心口郁結的毒血需要内行的氣沖擊才行,外力是不行的。
可是他現在還在昏迷,根本沒有向外吐血的力氣。
九方姝又反複折騰了半晌,依舊沒有一絲效果。
他實在太沉了,九方姝累極了,她半靠在他身上休息。
她挨着他的臉,他的脖頸,他們與往日一般交頸而卧。
阿衍重欲,她與他相處這麼久,隻有在床榻之上抵死纏綿時,才能見到他戰栗般激動的樣子。
也許這是可以一試的方法。
九方姝自上而下,低頭親他,從額頭到眉峰,從嘴唇到下巴。
他始終沒有醒過來,但他給了她堅定的回應。
紗帳裡燭火搖曳,她的指尖輕撫他?绯紅的臉頰,中毒後的高熱讓他渾身滾燙,一身躁動卻不得解脫的法門,他仰起脖頸,青筋繃成脆弱的弧線,在即将溺斃的深海裡苦苦掙紮。
“阿衍,再忍忍。”
她低聲安撫,當彼此的發絲再無間隙時,他終于發出清明的喘息。
九方姝虛脫般跌進他汗濕的心口,側耳貼聽他漸趨平穩的心跳。
她的肩膀上被延陵西吐了好大一口血,身上的薄衫都被濡濕了。
他伏在她的心口喘氣,九方姝也跟着他喘氣。
延陵西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把她抱進懷裡,托着她一起往後靠。
九方姝捧着袖子給他擦嘴邊的血。
延陵西與她折騰了将近一個時辰,吐了一大口血,方才又用盡全力抱她一次,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頭頂的呼吸聲逐漸平緩,九方姝從他懷裡起身。
朝野動蕩,風雨欲來。
原本的皈依者開始搖擺。
她一路走來,十分艱難,終于找到這片庇護之地。
跟延陵西在一起後的這段時間是她最輕松的時候,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擁有一切。
她沉浸在這種找到同伴的安全感裡。
如果延陵西有危險,如果江山易主,她就沒了同伴,她會再次淪為階下囚,淪為别人的掌中之物。
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她的安穩人生。
她是臣服于他的,她是奉他為王的,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想要救他。
她輕輕說:“我會替你殺了他們。”
她折返書城,繼續翻閱古籍。
她看遍了所有,隻有西北角處關于十方的還未看。
十方已降,她本覺得不必再看。
可如今實在找不到有用的資料了。
九方姝快速翻閱,幾乎都是十方為禍天下的記錄。
翻到一半,才找到一本記錄十方身世起源的書。
天地神祇,降生神龍,神龍在昆侖山神魔交界處,守護鎮魔的東皇鐘。
它受神器滋養,它的天神血脈也是最好的禁锢之物。
後來神界大亂,神龍被魔界抓住分而食之,住在昆侖山上的蛟也分食了一塊,從此它的身體裡便帶了一脈龍血,于是它便以蛟龍之身問世。
它的頭骨被這脈龍血滋養成最堅固的容器,可以禁锢妖魔的魂魄。
九方姝一開始下意識覺得蛟自成一派,跟魔王能有什麼關系,便沒有關注關于蛟的資料。
沒想到降服魔王的關鍵之處,就在十方身上。
九方姝日前答應了十方要打虎狼給它吃,她帶着死士進山,親自獵了一隻老虎兩頭狼回來,她命人将屍體拖進武英殿。
十方看到九方姝走進來,它十分歡快地遊過來,它把腦袋湊過來蹭她的掌心,完全不記恨九方姝之前剜它的鱗片取它的血。
九方姝指了指岸上的虎狼屍體:“吃吧,都是給你的。”
十方歡快地把屍體拖進潭水裡,它沉在水裡,用身體把獸身緊緊裹住,和着水幾口就吞吃幹淨。
九方姝靜靜地看着它撲騰,她心裡第一次因為一個生靈而衍生出不舍來。
她向來毫不心慈手軟,隻要敢擋她的路,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斬草除根。
可是,此刻她卻遲疑了。
或許,這畜生是真心待她。
它吃完了,九方姝才輕輕道:“今日,我是來殺你的。”
十方原本還在歡騰的身體突然僵住,它愣愣地看着九方姝。
它有神之血脈,通曉靈性,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它遲疑着立在水中央,不肯靠近她。
九方姝見它不肯動,她擡起手就要搖鈴下令。
十方卻在鈴聲響起之前,輕輕地靠了過來,它老實地将頭放在岸上,任它宰割。
它的眼睛很大,它擡起眼睛,就這樣安靜地緊緊地盯着她,有害怕有信任,也有沉默的求饒。
九方姝握緊手中的劍,她輕聲道:“十方,閉上眼睛。”
十方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九方姝幹脆利落地揮手斬下它的頭顱。
現在她有了可以禁锢魔王的容器,她要做的就是如何把它關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