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量國的北方，是北疆。

那裡寒冷貧瘠，常年暴亂，時刻有外敵侵犯，是最棘手的邊疆苦寒之地。

也是流放罪犯之地。

劉秉武被貶到北疆整整半年了。

他曾是王城最尊貴的王儲，他有最得寵的母妃，有偏心寵愛的父王，可他現在被流放在這裡，終日與罪犯賤民為伴。

沒有錦衣華服，沒有珍馐美味，隻有蠢蠢欲動的外族和為了資源和土地暴動的賤民，吃一頓像樣的飽飯都要拼了命去搶。

他的恨意逐日遞增，在父王死延陵西繼位的那一刻達到巅峰。

現在他什麼都沒了，父王反目，母妃就死，現在連王城他也回不去了。

延陵西燒太廟，改史記，不光是父王的英明不保，就連他母妃的也被從史記上完全抹除了。

那他算什麼？

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的喪家之犬嗎？

劉秉武恨意滔天，這裡的賤民同樣恨，他們吃不飽穿不暖，苟延殘喘地活，他們恨天上地下的一切，隻要可以發洩怒火。

這怒火就是最好的武器。

于是他以王城的繁華錦繡為誘餌，承諾與民共享天下，号召了大量的罪犯流民，他一刻也等不了，集結所有兵力來攻打王城。

這一路千裡之遙，關口險隘無數，劉秉武卻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往王城而來。

延陵西早已打點好所有關口，放他進來才能将他圍剿至死。

劉秉武還未到王城外，在百裡之外的王畿①就開始出現頹态。

他的兵力不足，又因為長途跋涉舟車勞頓，與虛張聲勢的王軍幾戰後就潰不成軍，落荒而逃。

此處離北疆甚遠，劉秉武沿途奔走如喪家之犬。

此時關掉關口，率軍去追殺他，無異于單方面的淩辱與虐殺。

延陵西隻帶軍三千，獵襲而去。

延陵西曾經便是被這位年長的王兄親自流徙北疆，如趕狗般趕到了蠻荒之地，王兄當初就是要讓他死。

今日也同往日一樣，延陵西要親自趕他如豬狗，親自送他上路。

他要在前朝後宮，都抹除掉劉秉武的痕迹，便是死了，他也隻能做個孤魂野鬼。

王畿距王城三百裡，劉秉武跑不遠，延陵西率軍來回不過五六日。

九方姝留在王城，等着延陵西凱旋而歸。

第四日黃昏時，九方姝依舊沒有等到延陵西身邊的死士送來消息，卻等到她日前派出去的死士的來報。

死士報：“殿下，臣追着那黑影一路往北而去，正好遇到逃跑的劉秉武，那黑影遁入流兵中瞬間就不見了蹤影，我苦尋無果，便先來回報。”

魔王和劉秉武......

九方姝突然意識到什麼，抓着劍奪門而出。

她将出殿門，就碰到延陵西身邊的死士慌不擇路地跑進來，跪在她腳邊：“殿下，陛下中了箭，如今生死未蔔。”

九方姝心中的猜測似乎有了答案，她問：“劉秉武已受重傷，他身邊又無能人将士，隻有一群殘軍敗将，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阿衍為何會中箭？”

死士也十分疑惑：“我等也不知道，明明陛下已經将他射倒，今晨還聽說劉秉武已然不行了，不料到了午時他竟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軍中，而且突然箭術超群，在數十裡開外竟将陛下射傷。”

九方姝握緊手裡的劍，看來魔王已經附身劉秉武。

她冷靜地問：“陛下傷在哪裡？箭上可有毒？”

死士掏出染血的殘箭，道：“陛下傷在肩下三寸，沒有傷到心髒，可箭上确實有毒，危及性命。”

九方姝接了箭，命人喊太醫來。

太醫驗後悚然道：“此為銀環蛇毒，乃北疆之地特有，此毒劇毒無比，無藥可解！”

聽到無藥可解，死士瞬間跪了一地。

毒入骨髓，王死我死。

九方姝沉聲道：“人間無藥可解，可我知道如何解。”

阿衍說過，神蛟的血可解一切蛇毒。

她背上曾刻入骨血的惡刹淵三字，便是七步蛇做引的毒藥，跗骨難除，就是被十方的血解除的。

她拖着劍往武英殿走。

深潭如死水，深不見底，漆黑幽靜。

九方姝搖動銀鈴，十方激動地從潭底躍出，見她手中攥着利劍，吓得又要鑽下去，九方姝舉着銀鈴急促地連晃三下威脅，它便不敢動了，靜靜地伏在潭邊任她宰割。

九方姝快速地剜掉它身上的鱗片，刺破皮膚取血，她取到足夠的血就要走。

十方可憐巴巴地看着她，九方姝突然心慈手軟地摸摸它：“好孩子，我回來獵虎狼給你吃。”

十方開心地晃了晃尾巴，點頭。

九方姝快馬往延陵西軍營而去，死士在她身後緊緊跟随。

不過百裡，寅時未到便進了軍營。

延陵西的軍帳中跪了一地太醫，一旁的将軍急地團團轉，他怒聲威脅：“都給我想辦法，救不回陛下，你們通通都要陪葬！”

可這銀環劇毒無比，實在無藥可醫，太醫們也沒有辦法，隻得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将軍看到九方姝，忙跪下行禮：“殿下，您終于來了。”

“陛下、陛下他......”大敵當前，他雖知情況兇險，卻也無法把動搖軍心的話說出口。

九方姝走近延陵西，他嘴唇青紫，眼窩黑沉，臉色慘白不見絲毫血色。

已然是一副中毒至深，快要斷氣的模樣。

她讓衆人出去，把延陵西扶起來，喂他喝下蛟龍的血。

他喝下不到片刻，臉上的烏青就已有所緩解，隻是毒入肺腑，完全解除還需要時間。

魔王如今剛剛附身于肉體凡胎，不知道他的法力還剩下幾成，可他畢竟是魔，有一人擋三軍的能力，她不能冒險。

九方姝下令撤軍，命人護送延陵西回王城，其餘軍士鎮守城關。

劉秉武的軍營就在三十裡開外，那邊的挑釁呼聲震天。

九方姝向來沒有一點忍耐的能力，她隻信奉快刀，惹她生氣她就會幹脆利落地斬殺。

如今被人嘲諷到眼前卻沒辦法報仇，她氣得眼睛都紅了。

她一路護着延陵西回到王城，延陵西已經服下蛟龍的血，不會有大礙。

如今最重要的是殺了魔王，若魔王不除，王城随時都有可能被攻下。

九方姝命太醫好生照看，她去先王的地下書城翻閱古籍。

司天監和護國寺替先王辦事，自然是由他授意才敢提出奉養魔王。

那先王手裡就一定有關于魔王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