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不時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又有人倒下了。
長刀出鞘,謝同塵眼中冷色一掠而過,修長的手徑直握在亮可鑒人的刀刃上,給它染上一層殘酷的血色。
最後一個燈籠墜地,順着陰風的方向,謝同塵動了。沒人看清他如何動作,隻是血腥氣頓時在竹林中彌漫開。
随着刀刃刺入□□的聲音,原本被陰氣熄滅的燈籠緩緩恢複了光亮。
葉子川将周圍暈倒的夜佑使們叫醒,走到謝同塵身邊,看着他沒事人似的站起。夜佑使的黑袍讓傷痕看起來并不明顯,可血腥氣卻不會被掩蓋。
提起燈籠,看着血肉模糊的傷口,葉子川沉默了一陣,開口道:“你今晚是不是太不惜命了?”
他向來不知道何為委婉:“或許白大夫隻是想出門幾天,他不是還有很多東西留在這了嗎?總不會把醫館和你就這麼抛下了吧?”
“說不定今晚回去時,白大夫已經回來了。”
謝同塵收刀,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隻是閉上了眼,再睜眼時,他微笑:“也是。”
深夜的橘井醫館前挂着盞燈籠。謝同塵的心微微顫動。他若是回來的晚了,白塵絕便會在醫館門口為他留這麼一盞燈,有時還會在門口等他。
可今夜沒有人。
他沒有回房,而是去了白塵絕的房間——一如昨日,大多數物件還留在屋中,仿佛屋主人随時就會回來。可謝同塵所熟知的那些白塵絕愛惜的東西都被他帶走了。
白塵絕把他留在了這裡。
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響。
“謝同塵?原來在這。”
謝同塵擡眸,國師笑眯眯地走了進來,與白塵絕完全不同的柔美面容出現在眼前,他幾乎總是在笑,盡管是在這種時候。
“……您有他的消息嗎?”
“當然——沒有。我是道士,又不是癖好奇怪的跟蹤狂。”
國師話音一轉:“不過,即使沒有跟我們說什麼,白大夫想必也不會直接抛下你吧。他難道沒有在臨行前告訴你什麼?”
幾乎話音剛落,謝同塵身周的煞氣湧動起來。
自從跟随國師修煉,他的煞氣已經能夠掌握的極好,幾乎不洩露一絲一毫。可現在,暴怒的煞氣如赤龍般在房間内湧動這,任何一個稍有修為的人進入這裡,都能感受到那磅礴的暴虐怒氣。
他被抛棄了。
因為那個所謂的弟弟,或是因為想要遠離自己?
狗是忠誠的動物,即使被主人抛棄,也會千裡迢迢地找回家。謝同塵曾經以為自己願意這麼跟在白塵絕身邊,白塵絕給了他現在的一切,縱容他對他的欲.望,如今卻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哪有這麼容易離開呢。
國師偏過頭,見謝同塵竟然在笑。
眼前的青年面色如常,若不是因為煞氣,他甚至不會察覺謝同塵的情緒波動。
國師的眸子映出幾分欣賞,這個孩子,真的很适合作為他與太後的籌碼。他心知自己放出了一匹狼,危險,暴虐,唯一的項圈已經丢了。可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沒想着駕馭他,卻樂意見他去撕咬别人。
良久的沉默過後,他聽到了謝同塵含笑的聲音。青年的聲音低沉動聽,溫良無害:“師父,我這兩日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難道還記得?國師有些詫異,下一刻,他又聽謝同塵慢條斯理道。
“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
一路向南,直奔青丘。
周圍有人時他便乘馬車,到了山野荒原便化作狐形。
從青丘來到清石時,他花了成月的時間。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可如今奔赴青丘,行程卻快了許多。他的修為确實精進了不少,在半路遇到道士時,甚至沒有被他們發現狐妖的身份。
已經過了兩日了,是他答應謝同塵給他答複的日子。
作為修煉者,他極少感到疲倦。可當他在黑漆漆的夜晚看到久違的暖黃色燈籠的燭光時,他卻罕見地住入了那家客棧。
人聲喧嘩,酒食的香氣充斥了大堂,他交過銀錢後便上了樓。客棧的隔音并不好,在吵鬧聲中,白塵絕感到孤獨。
輾轉難眠之時,難言的情緒升上心頭。他想起自己的身份還未暴露的時候,與謝同塵一同出行。當時虎口脫險,謝同塵第一反應卻是去尋他。
他怎麼能把謝同塵一個人丢在那裡?這和遺棄有什麼區别?
不,謝同塵和當初已經不一樣了,他有了師父師兄,還有一份官衙的工作,沒有自己,他也能過得很好。
他勉強入睡,次日又一次踏上路途。
青丘已近在咫尺。
仙氣飄飄,祥雲陣陣。沿着緞子似銀亮的河兩岸,細細密密的亭台樓閣坐落有緻,看上去竟不像妖族聚集的地方,倒像是某個仙山了。
要不是濃郁的妖氣,白塵絕幾乎要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這、這還是青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