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理療室的玻璃窗上浮上水霧。
程景甯躺在床上,試探性地拉了拉唇角,左側臉頰紋絲未動,的确無法控制,“哎——”
她的手機壞了打不開,沒有能消磨時光的東西,所以隻能幹瞪眼,描摹着天花闆的紋路。
八點一刻,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聽踏步的動靜,不像是秦昭言。
程景甯把支在外面的腿收回來,掖好被子,躺得端正。
“咦?”那人背着個斜挎包,手指絞着帶子,踮腳往屋内瞧了眼,站在門口踟蹰不定。
程景甯翻身,打量幾眼,收回目光。
“老師你好。”來人開口說話,嗓子緊張得有點壓着。
“你好。”秦昭言聞言擡眸,手臂上放着病曆本,指節夾着中性筆,“唰唰”勾了兩下,溫柔一笑,“有事嗎?”
“老師,我是來應聘的,這是我的簡曆。”女孩子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臉頰紅撲撲的,手忙腳亂地翻出簡曆,雙手遞到秦昭言面前。
“咔哒”的彈簧聲,秦昭言把筆夾在白大褂的口袋上,接過來掃了兩眼,笑說:“我這會兒有點忙,你先去堂廳坐一下,我讓李醫生過來面試,大概要等五分鐘,可以嗎?”
女孩子睫毛忽閃着,連連應道:“可以的,可以的。”
“啧。”程景甯不爽地砸了下舌頭。
于是她就聽見秦昭言在講電話,慢條斯理的語氣,還說:“李醫生馬上就來,長桌上有零食,餓了可以吃點。”
女孩子臉更紅了,忙說:“謝謝、謝謝老師。”
程景甯把臉蒙在被子裡,翻了幾個白眼,捏着嗓子陰陽怪氣,“可以嗎?可以的,謝謝哦~”
啊啊啊,要死啊,秦昭言!程景甯好嫉妒。
“咳咳咳!”她微微撐着上半身,從被子裡露出明亮水潤的眼睛,輕聲嘤咛,嗓音沙啞,“啊呀,秦醫生,我喉嚨疼得不得了。”
秦昭言站在門口,抿唇笑了笑,同女孩子禮貌地颔首,然後推門而入。
她把病曆本撂在床頭,居高臨下地問:“哪兒疼?”
“咚”的一聲,病曆本鬧出的動靜不小,程景甯有種被看穿後的心虛,平躺着,憋着話,“扁桃體。”
她始終謹記着——秦昭言說她心虛的時候話多。
那她話少一點,就顯得很真誠了,對吧?
哈,完美的邏輯。
“嗯——”程景甯瞄了她一眼,輕蹙着眉,“我每次發燒扁桃體都腫,喉嚨那兒像堵了顆泡發的胖大海。”
别人都說喉嚨卡了刀片,她說喉嚨堵了胖大海。
秦昭言有點想笑,沉默着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聲說:“張嘴。”
程景甯試了下,臉部肌肉抽起來,“張不開。”
“我知道。”秦昭言點頭。
“你。”程景甯被嗆住,淺色眸子裡滿是不可思議,轉過臉去,挺生氣的,“雙标。”
秦昭言點了兩支艾條,煙霧瞬間彌漫開來。
她掀開程景甯的被子,戴上無菌手套,指尖撚着針,輕按着膝蓋,“紮的時候可能會有些疼,忍一下就好了,但如果紮進去還疼就要說。”
程景甯說:“好。”
接着一根針紮進去,她雖然提前防備了,但還是疼得擠眉弄眼,又隻有半張臉能做表情,就顯得滑稽誇張。
“很疼?”
“現在不疼了。”
秦昭言拍拍她的腿,溫潤清朗的聲音,“别怕。”
很溫柔,很安心。
艾草燃燒的味道聞着太溫馨了,夢回秦家阿婆的鄉下村屋,程景甯沉靜下來,聳了聳鼻尖兒,愣愣地看着她,壓不住怦怦的心跳。
秦昭言還是那身白大褂,有點兒潔癖,袖口漿洗得泛毛邊,每顆紐扣都有契合的孔,上面有兩顆是敞開的,露出裡襯的穿着,應該是件白色襯衣。
她的視線劃過秦昭言修長的手指,挺翹的唇瓣,明亮的眼眸,往下點,落在若隐若現的鎖骨上。
程景甯突然覺得秦昭言的脖子有點空了。
“秦老師。”她小聲喚道。
“怎麼了?”秦昭言擡眸與她對視。
四目相對的瞬間,程景甯感到不好意思,側過臉頰,咬着手指說:“沒怎麼。”
“嗯。”秦昭言低下頭,動作放輕了些。
程景甯忘了什麼感覺,再看的時候,膝蓋左右各紮了七根針。
“嘶。”她忙閉上眼。
不能看,多看兩眼就感覺自己跟那巫蠱娃娃似的。
倏地,唇瓣覆上溫軟,源源不斷的熱意隔着層薄薄的手套傳遞,使得觸感并不真實,沉悶,含蓄,朦胧。
恰似程景甯眸底的情緒,她說:“怎麼樣?”
秦昭言目光沉靜,平淡道:“什麼怎麼樣?”
程景甯挑眉,很得意的樣子,“再硬的女人嘴巴也是軟的,好摸吧,秦昭言。”
但其實她眸子裡有羞澀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