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竈上煨着藥,苦澀的味道盈滿了院子。
程景甯蘇醒的時候,眸子裡裝着茫然,下意識嘀咕了句:“疼。”
秦昭言提了針,“疼是正常反應。”
程景甯聽着熟悉的聲音,倏地鼓起眼珠,像隻吐泡泡的金魚,“秦昭言,這一點也不正常。”
她又一次直言不諱地稱呼了全名。
秦昭言微眯着眼,手勢翻轉,取出新的銀針,“那你說說,為什麼不正常?”
耶斯,秦昭言沒有不理她欸。
程景甯小小地高興了一下,轉眼間看見銀針泛着金屬光澤,後怕地咽了咽口水,氣息有點兒虛了,“你紮我,我疼,你不紮我,我也疼,我手疼,臉疼,膝蓋疼......”
“還有這兒,你摸摸,是不是腫了?”
“嘶,我不會破相了吧?!”
程景甯挎着小臉,眼睛瞪得有點酸,突然很悲傷地說:“我在家就暈了好幾次了,上網查病症,那些醫生都說是癌症晚期,治療的意義不大。”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抹了抹眼睛,硬擦去些水漬,好像真的命不久矣了。
秦昭言無言地盯住她,手上戴着藍色無菌手套,杏眼裡滿是無奈和好笑。
“你知道的吧,秦昭言。”程景甯自顧自地演戲,眼眶紅得吓人,“我的銀行卡密碼是你的生日,雖然沒多少錢,還都是你給轉的,但是——”
她哽咽到講不出話,喘了兩口氣,繼續道:“但是誰會嫌錢多呢,對吧?等我死了,錢都歸銀行了,那多不劃算啊,到時候你去取錢,還得出示咱倆的關系證明。”
“我們有什麼關系啊?沒關系啊,那這錢你肯定拿不走,要不然趁我還在喘氣兒呢,我們去簽個意向監護協議書,然後,啊!”
程景甯疼得掉眼淚了,“你怎麼老紮我啊,你是坤甯宮的優秀畢業生嗎?”
秦昭言按住她的手臂,輕聲說:“别動。”
程景甯咬咬唇,真不敢動了,緊盯着眼前這人。
秦昭言工作狀态下和平時稍有偏差,居高臨下氣勢淩人,又清冷又漂亮,看久了腿都軟了。
程景甯動了動唇,“咳咳,那個,意向監護協議書,我認真的,你考慮一下。”
她的小心思溢于言表。
這幾年同性婚姻合法的提案屢屢登上熱搜,收獲了相當多的關注與支持,議論聲雖高卻遲遲沒有下文,所以有很多情侶退而求其次選擇了簽訂意向監護協議。
這些,秦昭言并非一無所知。
“說完了嗎?”秦昭言輕輕撚動着銀針,鼻梁上架着窄框眼鏡,随着她俯身的動作,順着鼻翼兩側往下滑,露出兩點久壓後的紅痕。
嘿,瞧着還挺帶感的。
程景甯愣了神,聽到一聲勾她癢癢肉的“嗯?”
“嘶。”汗毛瞬間都豎起來了,程景甯脊背僵直了些,糯糯道:“完了。”
心裡也說:我又栽了。
秦昭言這個坑她心甘情願跳好多次了。
“你心虛的時候話特别多。”秦昭言擡眸,目光平靜,好似在閑聊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是嗎?”程景甯一驚一乍的,音量陡然拔高,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我平時話也多啊。”
哈哈哈,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還挺理直氣壯的,秦昭言扯了下唇角,又好笑又好氣。
針拔出來的刹那,肌肉跳痛了兩下,接着是翻天覆地的饑餓感,肚子“咕咕咕”的叫聲持續了至少五秒,把程景甯的臉都丢盡了。
“我餓了。”她梗着脖子說。
“你還沒說。”秦昭言雙手插進白大褂兜裡,偏着頭安靜地凝望着她,褪去了針灸時的冷然,被暖色調的燈光罩着,顯出孤寂的溫柔。
程景甯的心也靜下來,“說什麼?”
“吃了吐。”秦昭言淡淡道。
她有時候就是這樣,在某些小事上寸步不讓。
程景甯覺得,秦昭言對自己也不是毫無感覺的吧,應該用那句戀人未滿友情以上來形容比較恰當。
明明不夠喜歡,那就不管不顧呗,偶爾又要在乎一下,好像她這條命是個什麼金貴玩意兒一樣。
但秦昭言就是這樣的,刻在骨子裡的溫良恭謹。
程景甯咬了咬手指,“呸呸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秦昭言的眉毛松了一點,唇角有個上揚的趨勢,但也僅僅是個趨勢而已。
“小米粥,好嗎?”秦昭言輕言細語地問她。
這一個“好嗎”,實在是踩在了某人的性癖上。
程景甯樂呵呵的,那股二次元的死宅味兒瞬間就冒出來了,“不好不好,我要吃肉。”
她頓了下,皺眉沉吟,“要吃炖得入口即化的大肘子,一吸溜就脫骨的那種。”
“沒有。”秦昭言轉身就走。
程景甯忙下床穿鞋,踩着鞋跟,吧唧吧唧跟在後面,健步如飛得不像病人,“秦老師,秦醫生,秦阿姨,你行行好嘛~”
沒有你還問,秦昭言你壞透了。
走到廳堂,苦味兒襲上來,程景甯捂着鼻子,嫌棄到皺眉,幸災樂禍地笑說:“這誰的藥啊,可憐。”
秦昭言從小廚房裡端來夜宵,頭也沒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