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言的屏幕上有個好大的貓貓臉，嘴角和胡須被美圖軟件拉過，大大咧咧地笑着，又滑稽又可愛。

她聯想到程景甯類似的表情，大概會是咬着唇笑，眼縫裡露出狡黠的光，八卦卻裝出矜持的樣子。

孤傲的程少：“哎喲，這人好讨厭啊。”

程景甯再一次地，沒有防備地，罵了自己，并且非常開心。

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關于“惹火小野貓”這個賬号，秦昭言從始至終就沒想過隐瞞，隻是當初程景甯回國的消息太突兀，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程景甯是個很有自尊心的人，這點秦昭言深有體會。

如果一昧地靠近，換來的可能隻有疏離，就像這平淡的六年，彼此間的交流寥寥可數。

秦昭言也不明白，她們怎的會走到如此境地。

程景甯那條微博，目的性很明确，明明很在乎卻又裝作無所謂。

說實話，窺心很累，但秦昭言還是想讓她開心點，便允了秦鶴眠想要去接機的請求。

對，不是她要求的。

——

秦鶴眠被收養以前，性格孤僻不愛講話，在福利院總被欺負，因此患上了創傷應急障礙，變得愈加沉默寡言，沒有辦法正常上學。

秦昭言從沒把她當過病人，還會交給她些簡單工作，比如負責南山堂的日常采購，家裡快遞的收取，每天整理病例記錄之類的。

秦鶴眠的狀态日漸好轉，把任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經常會被熟識的患者戲稱“南山堂的大總管”。

她變得會笑了，雖然次數極少。

這之後，秦昭言花了很多心思去培養她的興趣愛好，讀書寫字，聽歌遊戲，隻要秦鶴眠感興趣，曆史著作也好，言情小說也好......秦昭言都覺得很好。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秦鶴眠喜歡上了家裡的一張黑膠唱片。

那是秦昭言放在書房，藏得最隐秘的東西，就這樣讓她找到了。

她強迫自己不去在意的人，忽然又重新出現在生命中，當音樂響起人聲清晰，有什麼堅持的東西，頃刻間轟然倒塌了。

程景甯重新出現在她身邊，就像是......宿命既定的軌道，她逃不掉，掙脫不了。

秦昭言頭有點暈，臉色不大好看。

那時候，秦鶴眠十四歲，手指攪在一起，垂着頭悄無聲息地掉珍珠，很委屈很後悔的樣子，“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翻亂你的東西，你别生氣好不好？”

這樣的長語句，秦鶴眠駕馭得很吃力，但她還是非常努力地，一字一頓地把每個音都吐得利落清楚。

秦昭言很驚喜，摸摸她的頭，說：“我沒有生氣，你喜歡的話姐姐就送給你。”

秦鶴眠乖乖地歪頭問：“可以嗎？”

“可以。”秦昭言心裡劃過一絲不舍，但很快便壓了下去，唇角揚起溫柔的笑容。

她曾經有名患者是從事音樂工作的工程師，幫她找了工廠渠道刻錄了這張黑膠唱片，這屬于是獨一無二的紀念品。

這張唱片裡收錄了搖滾樂隊四首成名之作，還有程景甯自己的創作，沒有對外發表過的，其中有兩首是純人聲，有一首隻有鼓樂。

秦鶴眠聽得津津有味，每天翻來覆去地欣賞。

這是她第一次踏入搖滾樂的世界，整顆心髒都為之震顫，逐漸變得開朗陽光。

秦昭言以為她是喜歡搖滾，于是帶她去看了其他樂隊的演出，但這孩子對這些都不是很感冒，隻單純喜歡家裡那張黑膠唱片。

有一次，秦鶴眠好奇，問她：“這支樂隊有名字嗎？”

秦昭言回答說：“Citrus。”

秦鶴眠：“怎麼拼的？”

于是秦昭言拼給她聽。

秦鶴眠的英文水平很差，她用自己的小手機查了單詞，釋義是“柑橘味香氣”，搜索不出有關于樂隊的詞條，滿篇都是一部很出名的“百合番”。

她問：“什麼是百合？”

秦昭言盯着她懵懂水潤的眼睛，不知道該不該解釋，感覺到了些許無力，“我也不是很明白，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嘗試自己弄清楚。”

“好的。”秦鶴眠眼眸閃爍着興奮的光，她隻是内向，不代表不聰明，笃定地說：“老師很喜歡橘子樂隊。”

她對秦昭言的稱呼随着場景的變化而變化，在南山堂稱老師，在家裡稱姐姐，是個挺有原則的女孩子。

秦鶴眠說這話的時候，秦昭言正在鼓搗剛剝下來的橘皮，将它們□□鋪在竹編的簸箕上，充斥着苦澀藥味的空氣裡洋溢着清香。

她唇瓣嗫嚅着，“挺喜歡的。”

“主唱聲音好聽，後面也好聽，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程景甯。”

“哦，老師也喜歡她嗎？”

“還行吧。”

呵......橘子樂隊麼？這麼一瞬間，秦昭言好像突然明白了樂隊名字的由來。

每年秋季的時候，鄉下的阿婆會送來新鮮現摘的紅橘。

這種橘子紅彤彤的，汁水充沛但是極其酸澀，它最有價值的是外皮，處理幹淨晾曬好後就是“陳皮”，是中藥材也可以用來日常的燒菜煲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