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德裡奇很沉靜的坐在了阿奇博爾德對面,烏列和霍爾則退後伫立在房間四周。
從烏列所在的位置看過去,艾爾德裡奇與阿奇博爾德相對而坐,但無論是容貌還是儀态,後者都顯得相形見绌。
烏列清楚艾爾德裡奇有一副極好的樣貌,但此刻尤為直觀。鴉羽般的黑發,襯着孤傲的眉眼,冷冽得仿佛凝着霜雪。
阿奇博爾德不怎麼會遮掩自己,他直接了當的開口了,“艾爾德裡奇·阿爾貝塔斯閣下,你是故意要和我過不去?”
艾爾德裡奇卻沒應他,隻是靜靜保持着傾聽的姿态。
阿奇博爾德皮笑肉不笑,“先前的事我就不提了,可你昨日又帶走了我一個仆從?”
“怎麼?阿爾貝塔斯未來的家主,未來的大公閣下,身邊竟然沒有可以侍候的人了嗎?”
烏列聽到這裡,有些驚訝竟然還扯到了自己。他竟然還成了阿奇博爾德發難的工具,真是命運荒唐的可笑。
艾爾德裡奇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開始在乎奴仆了?”
“昨日不是還死了一個?”
阿奇博爾德輕嗤了一聲,“你管的那麼嚴?該不是你姑姑授意的吧。”
他當然知道不是,但不妨礙他故意惡心艾爾德裡奇。
“ 懷爾德索恩閣下,你現在是在非議尼德蘭的王後陛下?或許我該提醒你,你現在隻是一個伯爵 ,還不值得王後将你放在心上。 ”
“你!”阿奇博爾德捏緊了身側的扶手。
你明明知道,我是阿德萊德·瓦倫·威廉姆斯的兒子!我會是未來的王儲!
“霍爾,是我忘記了。你把懷爾德索恩閣下買那個奴隸的錢,不,連帶着那之前的13個人的錢十倍還給伯爵。”
“是!”霍爾躬身應下。
阿奇博爾德還想開口,艾爾德裡奇就打斷了他。
他似乎厭倦了。
艾爾德裡奇轉頭看着會客廳窗外開的正豔麗的花,“伯爵閣下,你是要耽誤陛下的要事嗎?”
烏列看見阿奇博爾德突然安靜了下來,明白他是因為那句陛下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看上去可不是那種會把國王放在眼裡的人?尼德蘭的國王和他這位伯爵應該有更深的牽扯。
而且,毫無疑問,他畏懼着國王。
阿奇博爾德霍然起身,顧不得維持貴族的禮儀,居高臨下地向未正眼看他的艾爾德裡奇投去不屑地一瞥,旋即轉身離開。
他走出去的路正好經過烏列,因為烏列躬身行禮的動作,阿爾德裡奇倒是沒太在意他,隻是餘光瞥見了那消瘦稚嫩臉龐上的一抹藍。
他沒留意到烏列,烏列卻是仔細的把他記在了心裡。
烏列見阿奇博爾德徹底離開後,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艾爾德裡奇身上。
他左手撐着額頭,還是望着窗外的姿态。
霍爾和烏列隻好老老實實的在旁邊侍候。
沒過多久,烏列就看見他們的貴族少爺終于回過神來了。
他站起來,很快就離開了會客廳。
不用想就知道,他應該又是要回去看那本放在書房裡的還沒看完的書籍。
經過一天的觀察,烏列發現侍奉艾爾德裡奇并非是個很難的事情,甚至稱不上麻煩。畢竟這個貴族少爺大部分時間都是靜默的,宛如一尊過分逼真的人形雕塑,倒顯出幾分詭異又可愛的生動,也不知道霍爾在擔心什麼。
是夜,烏列今日還沒有去看凱娅。
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佯裝已經睡着了。
他逃避了一整天。
直到此刻,他才在心裡輕輕咀嚼一個名字:烏裡耶爾·克萊斯特。
他又想起了休和喬,那兩個古怪的說着讓人摸不清頭腦的巫師先生們。
他直到現在還是堅持他的判斷,那兩個少年實在是太過簡單了,除了有時候行為古怪外,他不覺得自己會被這兩人騙過去。
而且烏裡耶爾·克萊斯特這個名字應該隻有凱娅會知道。
為什麼他們會那麼說?
烏列想不出來這種把戲會有什麼好處?就算是欺騙,去貴族那裡招搖照騙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無論從哪裡看,這都是說不通的。
烏列想着想着就忘記了休和喬,想起了在他小時候,凱娅講過的故事——關于巫師的。
據凱娅說,這是弗莉達小姐的一位至交兄長給她講述的。
那位至交是個比弗莉達小姐更年長的身份無比高貴的先生,凱娅隻記得他是波利尼亞克家族的人,畢竟弗莉達小姐一直以兄長來稱呼那位先生。
那位波利尼亞克先生似乎很憐惜弗莉達小姐從小就身體不好,有時候去探望的時候總會待的久一點。
弗莉達小姐每次看見那位先生來都很開心,那位先生也是一個頂好的人,他總是給弗莉達小姐講述很多外面的事情,而且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凱娅因為是廚娘的女兒,是從小侍候弗莉達小姐的,所以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凱娅也知道了一些。
巫師,矮人,巨人之類的,凱娅年紀更大一點的時候就知道這隻不過是編造的故事。
但是在凱娅心裡,那位她已經記不太清的先生實在是太過厲害了。
所以她照貓畫虎,把這些故事也講給了烏列。
那些講巫師的故事,并不隻局限一位主人公。預知未來似乎是所有故事裡的巫師都應該掌握的魔法。
烏列很喜歡這些故事,讓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故事主人公是一個外貌醜陋的少年,他心地善良,但還是經受了王國内人們的驅逐。因此他叛出國家,隐居在一個森林裡向傳說中的精靈學習到了魔法。
他刻苦學習,在成年後已經可以改變容貌。他的心裡滿腹怨恨,打算報複那些愚蠢無知的人們。
為此他挑起了戰争。
在戰争還沒發生的前幾天,他跑去找了國王說自己知道一場戰争即将發生。
王國不相信這個瘋子,哪怕他有一副好相貌,因此把他趕了出去。
這件事不知怎麼在王國内流傳開來。
在衆人的嗤笑聲中,戰争真的發生了。
國王驚懼之下立馬派人去找那位巫師懇求原諒,巫師被國王感動了,所以巫師寬恕了國王的失禮,站了出來拯救了整個國家。
這場戰争勝利了。
整個王國都稱贊他是一位“英俊又強大的騎士”,國王甚至把公主許配給他。
當時聽到這裡的時候,烏列傻傻的問凱娅故事結束了嗎?他沒有被發現嗎?
當時凱娅有些為難的說,那位講故事的大人說這個故事有兩個結局。
一個是巫師永遠沒有被發現,他和公主過上了快樂幸福的生活,成為了整個王國最愛戴的國王。
還有一個是巫師偶然被公主發現了真面目,驚恐之下,公主在衷心的仆從的幫助下殺死了巫師,并把巫師的身體綁在了城牆上示告了民衆。
烏列很喜歡這個故事,他甚至曾經幻想過也跑去森林去找精靈。
不過烏列向凱娅保證過他清楚故事裡的都是假的,即便他心裡還是存了一點念頭。
下城區沒人知道這些,教堂裡的那些修士們也沒有提過。
所以小時候的烏列最大的期望就是再見到那位講這個故事的波利尼亞克先生。
不過随着他長大,已經知道不可能了,他甚至一輩子都不會踏出下城區。
然而,長大的他卻遇見了尋找“未來的教皇冕下”的巫師先生們。
那麼?我到底是誰?
如果,如果,烏列閉着眼輕輕咽着口水,如果我真的是……
烏列想象不到,他甚至沒有見過教皇。不過他知道教皇是聖主在人間的代行人,聽上去就不可思議的。
“不要在想了,你要和凱娅去尼德蘭生活”
烏列在心裡默念,手卻攥的很緊,仿佛要把烏裡耶爾·克萊斯特這個名字緊緊握住手心裡。
烏列睡着了。
他起初睡得很不安穩,烏列在半睡半醒間好像看見一位巫師被綁在城牆上,準确的說是一具屍體。
他的面容醜陋到可怖的地步,怪不到會遭到驅逐。
但是透過那可怖的面容,烏列能看得出他死去的時候很平靜很安詳。
難不成他是在睡夢中被殺死的?
烏列想,他會後悔嗎?後悔離開森林?後悔赢得戰争?後悔被公主看見真面目?
可那具屍體又不會告訴他。
後來烏列還看見一個昏暗的房間,站着一個穿着白袍的男人。烏列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的長至腰際的金發,被很好的束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