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二人手挽着手,穿過熱鬧的街市,來到皇城根下,此處不見街頭要飯的乞兒,也瞧不見在街邊擺攤的百姓,這裡賣着上等的日用品,開着足足有五六層樓高的酒樓和茶館,左鄰右舍都是長安有頭有臉的人物。
崔家是官宦大族,門楣不輸那些親王府,但崔府内院的裝飾卻并不華貴,院落大小也完全按照朝廷規定的禮制,想必也是害怕政敵抓到崔家的小辮子。
薛嘉玉跟着她來到外院的花園,許多官宦小姐都聚在此處讨論着時興的布匹和脂粉,而男子們則是圍在一堆鬥蛐蛐,或是讨論科舉一事。
崔景天畢竟是東道主,她一來,那些客人們都會看在崔家的份上,紛紛起身向她行禮。
好幾位女郎的視線都不禁落在她身邊那位身着蜀錦的女子身上。
蜀錦并非長安城裡最昂貴的布匹,但也不是随便哪個百姓動動手指頭就能買得起的。
因此在座的女郎都對這位女子的來曆甚是好奇,若是這長安的新貴,照理說,她們應當打過照面才是。
此時,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端着毛茸茸的手爐,走上前來,沖着崔景天行了行屈膝禮,旋即把探求的視線轉移到了薛嘉玉的身上。
紫衣女子談吐得體,“小女名叫衛顔,敢問這位小娘子叫什麼名字?”
薛嘉玉老實交代,“姓薛,名嘉玉。”
衛顔含笑點頭,瞬間把目光挪到了崔景天的身上,她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谄媚的笑容,“崔娘子,聽聞你近日素愛騎馬,不如我們一同去城郊的圍獵場比騎射吧?”
崔景天不喜賞花或是作詩吟賦,既然有人主動提起騎射,那她自然也不會拒絕,“好啊,那想要參加騎射比賽的就請随我走吧。”
說罷,她悄悄湊到了薛嘉玉的耳畔前,壓低聲音,“一會兒你就安心坐在那兒吃甜點,騎射比較危險,我怕你出事。”
“好。”雖然裴硯淺淺教過她騎射,但是薛嘉玉也就學了那麼一會兒,那點兒皮毛是萬萬不能用來和别人比賽的。
崔景天擡起手臂,用手指指向不遠處那獨身一人的沈公子,“阿玉,你看,那位就是沈公子,單名一個峤字。”
薛嘉玉順着她手指智者的方向看去,那位名叫沈峤的公子正一個人走在人群之後,他的手裡還拿着一本書。
還未等薛嘉玉說話,她就越過人群,沖着沈峤遠遠招了招手,“沈公子!可否過來一下?”
聽見有人叫他,沈峤将書本收好,快步走了過去,“崔娘子找我何事?”
“是這樣的——”崔景天一時間沒有想到合适的措辭,便把一旁無辜的薛嘉玉給推了出去,“這位薛娘子與你年紀相當,此機會難得,你們二人不妨認識認識?”
話音剛落,心虛的崔景天便一溜煙跑了,眨眼間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薛嘉玉根本來不及捉住這個罪魁禍首。
她憤憤地望着前面,跺了跺腳,發誓一定要将崔景天給捉回來,然後蒙到麻布裡,狠狠踢她兩腳,然後就快馬加鞭把她送到陳府,讓她和陳晟日日鬥嘴!
沈峤很少接觸小娘子,他偏過頭,将視線落在薛嘉玉憤憤不平的側臉上,“薛娘子?”
薛嘉玉臉上揚起一抹很勉強的笑容,她朝着他手裡的《孟子》投去一個眼神,“沈公子,你——很喜歡讀書?”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如今我已入朝當官,更應當多讀書,方能造福一方百姓,讓黎民蒼生養生喪死無憾。”[1]
“沒想到沈公子身居高位,仍舊心懷天下。”
他沉吟道:“其實我本來本不想入世,隻是後來無意得知多年前長安有一戶人家在一夜之間被滅口了,便決心入世,進了刑部。”
薛嘉玉的心髒忽然間被提到了嗓子眼,她默默握緊雙拳,語氣難掩着急,“長安有一戶人家被滅口了?你可知是哪一家?”
沈峤不知這小娘子的情緒為何突然間就激動起來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我記得那戶人家姓薛,那群賊人竟敢在天子腳下趁着夜色殺人,一個活口不留,此案案情重大,交給了大理寺審判,可後來卻不了了之了。”
她迫切追問:“為何不了了之了?是兇手買通了大理寺嗎?”
“大理寺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薛娘子若是好奇,可以去問問大理寺的少卿們,他們都是可以直接接觸陳年卷宗的。”
大理寺少卿?
那豈不是說裴硯也有可能知道此事?
隻是,此事不便直接問起,否則的話就會引他懷疑。
薛嘉玉默默低頭沉思着,腳下的枯枝敗葉被踩得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一不留神,竟被路上的小石子給絆住了。
眼見着自己要摔倒在地,她下意識伸出兩隻手,曲起手臂,閉上眼睛等待着“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可是摔倒并未如期而至,劫後餘生的她瞥向抓着自己手臂的那隻骨骼分明的手,薛嘉玉順着這隻十分漂亮的手向上挪動視線,旋即停在了沈峤那張略有些慌張的臉龐上。
薛嘉玉連忙站好身子,對着他行了行禮,“多謝沈公子。”
沈峤伸出雙手将她扶起來,“不必言謝,薛娘子今日打扮得如此美麗動人,自然不能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