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幽幽的雨絲落在臉龐上,是那般真切。
妘不墜睜開眼,卻見自己卧倒在一片荒野之中,天地赤紅一片,細雨婆娑。
回來了?
右手仍作握持狀,手心卻空空如也。妘不墜緩緩起身,體内似乎還隐隐幻痛。
身負清濁契……南盈未免也太能吃苦了些。
“喲,這是誰醒了?”
一回頭,姜見微兩手環在胸前,笑吟吟瞧着她。
妘不墜仍有些恍惚:“你醒來多長時間了?”
姜見微走來,與她并肩坐下:“我已經醒來足足一個時辰啦。看你們還呼呼大睡,快無聊死了。”
“她們,還沒醒?”
“不知道呢。”姜見微道,“我恰好逛到這邊來,就看見你醒了。阿晝在那邊,南霜和她師母倒是離得近,在那邊。”
她指了指南邊,又指了指北邊。
妘不墜點點頭:“那就等她們醒了一起出去。她們掌門在這裡邊待了這樣久,也不知外邊如何了。”
“久麼?”
姜見微皺皺眉:“最多三天吧!”
妘不墜疑惑:“為什麼是三天?”
“幻境裡不就三天麼……不對!”姜見微霎時反應過來,“我是不是錯過什麼了!”
妘不墜似笑非笑,伸指在她眼前搖了搖,誇張着語調道:“你完了,你錯過了流雪門驚心動魄愛恨情仇,還錯過了高深莫測絕世功法。”
“什麼絕世功法?”姜見微兩眼放光,抓住妘不墜手腕,“快快快,讓我看看!”
妘不墜念及天罰,遲疑片刻,轉而問道:“你在幻境中這三日,都遇見了什麼?”
姜見微眼中又是一亮,随即急切道:“哎呀出去慢慢跟你講。先讓我看看絕世功法!”
妘不墜唇角一勾,神秘道:“你信我不信?”
姜見微即答:“信!”
“好。那功法設有天罰,我說不出,也還沒參透。你且說說你在幻境裡看到的,我再告訴你怎麼去找那功法,重新進去一次。”
“行吧!”姜見微清清嗓子,“咳,是這樣的……”
“觀心異境隻能入夢一次。”
循聲望去,卻是流雪門現任掌門南風。南霜立在她身側,朝二人點點頭。
姜見微一急:“那沒辦法了?”
南風微一颔首:“是。不過姜姑娘所言應是我流雪門絕學流風回雪,倘若二位拜入門下,到時自會學到。”
“這……不了不了。”姜見微幹笑幾聲,“我和二狗,呃,生性愛自由,就不給姊姊們添麻煩了。”
南霜忽而開口:“說來,你們怎麼進來了?這異境并非全無兇險,弄不好損傷神魂,病倒數年。”
“這個嘛,”姜見微移開目光,“我們看裡邊混混沌沌一片,太好奇了,就搭了那個妹妹葫蘆一程……诶,她呢?”
南霜心頭一緊:“是那邪祟?”
姜見微已拉了妘不墜往南邊尋去:“阿晝——”
無人應答。
“奇怪,剛剛她還在這邊睡着。”
姜見微轉過一處小山包,環顧四周,撓了撓頭。
南風神色凝重起來:“異境開時,一時心切,竟忘了此事。”
南霜沉默片刻:“師母也不必太過憂心。那邪祟身上有狴犴鎖,想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狴犴鎖?”南風雙眉一蹙,“怎會有這古老東西……”
“那個,”姜見微小聲道,“既然永晝妹妹已經自己走了,咱們要不也先出去?”
南霜聞言點頭:“妘妹妹說得是。師母,我們帶她們出去吧。”
永晝……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南霜心道。
待四人離開觀心異境,赤色光團漸漸暗淡下去,不久便無影無蹤。
一彎淺淡白月挂在天際,下邊是傾塌的石雕。
“诶,她怎麼倒了?”
妘不墜扯了扯姜見微衣袖,輕輕搖了搖頭。
守在外邊的徒子紛紛散去,石雕前隻剩墜微風霜四人。南風望着那座石雕半晌,一步步走去,歎息着,俯下身來。
有一物在碎石堆中散出柔和金輝。南風将它拾起,捧在手心。
是那隻鎮邪鈴。
“原來當初是這樣的……”
南風喃喃着:“鎮邪鈴上的怨氣已經完全散去了。可是師母,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它了。”
妘不墜心間忽一動,也向那石雕走去。
石雕腳下,設有留魂陣,此陣雖已殘敗,仍能看出其不凡。石雕崩碎之處,隐隐殘留些天罰氣息,卻是新鮮的。
這樣竟也能招緻天罰。
妘不墜微一縮手,心下不覺一涼。
南風見她神色有異:“姜姑娘,怎麼了?”
“無事無事。”妘不墜笑道,“隻是感覺不久前還看這雕像好好的,突然之間變成這樣,心裡怪害怕的。”
南風莞爾,眼中卻難掩悲戚之色:“不必害怕。這雕像本非尋常白玉,隻因有……有我師母殘魂才得以屹立在此。如今為造異境,淨靈鈴,殘魂已滅,她自然就傾塌了。”
“玎、玎……”
鎮邪鈴發出微弱清響,從南風手中緩緩浮起,飛至妘不墜身前。
“嗯?”
妘不墜眼皮一跳,退後兩步,那鎮邪鈴卻又緊緊跟上來,不住輕搖着。
“這……它這是怎麼了?”
妘不墜牽動嘴角尴尬笑着看向南風,伸手小心戳了戳那隻鎮邪鈴。
南風輕輕皺眉,暗自念訣要喚回鎮邪鈴,那鈴卻置若罔聞,無動于衷。她嘗試數次無果,無奈道:“既然姜姑娘與此物有緣,就帶它走吧。此鈴不比尋常靈器,帶在身上應足以護一生無虞了。”
“這不好吧。”妘不墜面上笑容更生硬了,眼前閃過異境中一幕幕,“這到底是流雪門貴重之物,貴門先輩為它耗費過極大代價……”
南風疲憊微笑:“姜姑娘倘若覺得不妥,不如來我門中。想來姜姑娘在觀心異境中已習得我門部分功法,趁熱打鐵最合适不過。”
姜見微幾步上前,捉了那鎮邪鈴還給南風,笑道:“既是門中貴重之物,咱們拿走自然不妥。興許這小靈物認錯了人,前輩還是将它收好吧。”
南風歎息接過,神色更是複雜。南霜亦走上前來:“師母,時候不早了。兩位妹妹不比我們修煉之人,在觀心異境中遊曆一番,想來已十分困乏。我且帶她們先回去歇息。”
墜微二人便随南霜離開,行至來時待過一夜那小屋前。屋内點着燈,雕窗内簾上,映着個人影。
南霜神色一凜:“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