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的更大,這樣根本止不住冷,莫降石眼前朦胧,眨眨眼,才看清地上多了幾片新雪。
他乍然笑了,荒謬感蔓延全身。
居然又開始下了……
頭埋着,莫降石看不見全貌,但身子周邊氣溫低沉,鞋子上的白點還沒來得及化,就又添了幾分。
莫降石知道,這雪一時半會停不了。
既然老天爺意思都到這了,不順從臉就太大了。
莫降石整理好情緒,重新面向景井。
景井兩隻手凍得紅腫,眉眼乖順,看起來在老實地等他回應。
“天不錯。”莫降石先開口打破僵局。
景井點頭,面色猶豫。
莫降石覺得好笑,苦悶中得到慰藉,像是撒了把糖,好不容易能甜了一點:“下雪了,要不找個店喝口熱的,取取暖。”
“……”
“就當最後一面,給我點好念想。”
“……好。”
他們難得如此沉默。
肩并肩走在路上,最先開口說話的人沒了聲音,而不會開口的人也一直不會開口。
雪花在眼中一遍又一遍地落下,沉默在他們之間一刻又一刻地滋養。
莫降石很難揚笑,他主動邀請景井,不過是為了賞一次還沒來得及看的雪。
現下他們一步步向前走,走過偏僻小路,走在街道,任由白色沾滿頭,共同赴了白頭,願望自然達成,他的勇氣沒了,找不到開口的理由。
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旁邊,景井闆着臉,和平時有變化,但變化不大,不如沒有。
他們經過一家店,店裡有溫暖的熱茶,路過一家店,店裡有暖和的被褥,直到實在不該路過,路到了走不下去鐵皮高牆,到了島嶼邊緣,他們無聲中停下腳步。
莫降石看向景井,卻在景井轉頭前移開視線。
景井錯失了對視的機會,一陣彷徨,撇開眼:“莫降石,我們走過了。”
呼出的白氣騰騰,莫降石藏在口袋裡的手攥緊:“嗯,要返回嗎?”
安靜幾秒,景井道:“不了吧,回頭沒意義。”
莫降石看向他,景井用餘光感受到他的目光,扭過頭與其對視。
“确實,回頭沒意思。”莫降石話說得輕飄飄,随意又含糊。
景井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回頭去買沒必要,那杯喝的不是多重要。”
“那是對你,”莫降石的音調提高,激烈急促,表情激昂,意識到不妥後,歇了口氣,慢了下來,“不是對我。”
“一樣的。”
“不一樣。”
“……”景井聲音小了幾分,“對不起。”
莫降石如夢初醒,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湧起悔意。
下意識的,他又用了老辦法。
彎彎繞繞,就是不說明白,弄得對方和自己都下不來台。
“算了,是我的問題。”莫降石嘲弄地笑。
景井立即反駁:“這怎麼會是你的問題。”
“不然還能是你的?”
“不是……”景井像是被潑了盆冷水,清醒過來,但情緒仍留有,“這說不清楚的。”
“既然說不清楚,幹嘛道歉。”
景井撓撓頭,不好回話,轉了話題:“之後我們應該還會遇見,莫隊長。”
這聲稱呼出來的時候,莫降石條件反射想要駁回,但終是沒說什麼:“你知道的,莫隊長和莫降石不一樣。”
“是,我明白。”
難以言喻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彌漫,他們又開始沉默。
最終,平靜需要人打破,而那個人通常會是莫降石,他壓下情緒,将心中連帶着那段記憶從此刻短暫抽離。
莫隊長半開玩笑道:“傻愣着不好吧,到時候被同事看見,還以為我們倆想加班。”
景井一愣,輕咬牙:“下班時間,我可不加班。”
“莫降石,再見。”
“再見……”莫降石微笑。
雪還在不停不停地下,不知何時才能落幕。
莫降石站在原地,看着瞳孔中逐漸模糊縮小,直至消失的身影,發了許久的呆。
他們之間,早在雪落以前開始,早在雪停以前落幕。
一直到雪花不再打濕大衣,莫降石回神,望了會兒天空。
哈氣吐在凍紅的掌間,一點點濕熱如暖流般附在表面,片刻消散,莫降石久久不能反應。
他慢慢蹲下,兩隻手放在臉上,一點點揉搓,從僵直的動作逐漸加深加重。
本就通紅的手和臉不停摩擦,給皮膚帶上火辣辣的疼,還有若有似無的癢意,刺痛逐漸加深,瘙癢感隻增不減,直到充血也沒有停止。
“好冷。”
“好冷。”
“好冷。”
莫降石反複呢喃,失焦的雙目找不到着陸,理智散了大半,隻知道冷了要取暖。
“好冷。”
“好冷。”
“好冷。”
莫降石揉搓着,嘴裡不停,難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