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那個人說得一直正确。
“莫隊長,”一個穿着黑色正裝,一絲不苟的男人向莫降石敬禮,“慶凱旋。”
莫降石剛上來,懷裡景井無意識抓着他的衣服,顫抖不止。
“先給我找急救,然後告訴我發生什麼了?”莫降石大步邁向門外,邊走邊道。
他不認為官方好心,無緣故跑來說吉利話。
多半出事……莫降石抱着景井,步伐逐漸增快。
島上的空氣中彌漫着濕意,白淨整潔的病房裡,櫃子上放着尚且含着露珠的五瓣白花,櫃子的旁邊,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皮顫動。
熟悉的白色天花闆,還有消毒水的味道,景井知道,他回來了。
與上次不同,他的身邊空無一人,病房裡也沒有堆積着探望送的禮品。
景井嘴裡幹澀,是口水都咽不下去的幹。
他難受地哼了兩聲,用極端的時間明白,林局那邊攤上事了。
傷處在痛,但好歹沒傷到腿,景井一點點蹭,從床上蹭下來,捂着傷處,緩慢向門口移動。
換了沒傷的手摁下門把,左肩連着右肩,還是帶動肌肉,撕了一下,景井的眼眶瞬間紅了。
他打開門,門外有序,護士微笑回應病人家屬的問題,醫生插兜和身邊人交談公事,有哭有笑,有悲傷的淚和哄堂的笑話。
景井松了口氣,連帶着傷痛都能抛下:還好,不是大範圍的危機。
他一隻手搭在門框,一點點轉身,直到背靠上門,有點依偎之處後,景井安心些。
“不在床上呆着,下來做什麼?”伴随着踢踏腳步聲,莫降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景井穩住心态,保持姿勢,直至感受到莫降石體溫漸進,他方道:“發生什麼了?”
莫降石輕拍他後頸,看見景井悶聲應下後,手不變位置,捏捏軟肉——應該說那是一層皮,壓着音溫和道:“你先回床上我再說。”
景井一僵,上唇包住下唇,認命般點頭。
景井拒絕公主抱邀請,如同殘疾般被攙着回到床。莫降石倒不急着解釋,他撩撩景井額前發絲,道:“喝水嗎?”
“先說吧。”景井虛弱吭聲。
“這不是怕說了怕你喝不下去,”莫降石給景井掖被角,沉寂幾秒後,歎道,“林與楓死了。”
一秒,兩秒,三秒。
景井睜着眼,幹巴巴道:“哦。”
莫降石看向景井,景井表情如常,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淚水源源不斷湧出,宣洩着情緒。
哭泣一向伴随着外放的情緒反應,或是喜悅,或是痛苦,表情總是浮誇,身軀總是極不穩定地顫動。
景井的哭泣是沉默的、壓抑的,好像那個敢讓利器穿透軀體、敢于承擔責任的人不存在了。
莫降石驚疑發覺,這次哭泣和平日不同,哭泣時的景井格外違和,和諧中透露着詭異。
抿着嘴,讓抽泣憋回口腔,景井壓制起伏的胸膛,抽開鮮活靈魂,隻有一具軀體,在機械般流淚。
莫降石沒有說話,他還是不了解眼前的人,所以無法施與安慰,隻能無聲陪伴。
景井的睫毛微顫,淚珠滾動,濕意打在枕間:“死因?”
莫降石組織語言:“林與楓那孩子是你的學生,你應該比我了解他,據我了解,他昨天去了夜店,喝的酒裡被人下了藥。”
掙紮片刻,莫降石道:“經過加急檢驗,藥是帝休木。”
一半向死,一半堕死。
林與楓是失敗者。
“他怎麼會服用帝休木?”景井心慌。
帝休木是官方用藥,一般的地方不會有人能拿到。
除非官方藥品洩露,或者官方藏有叛徒。
思索幾秒,景井先是不可思議,然後苦澀抿嘴:“看來有人持有不同看法。”
景井閉眼,最後一滴淚順着眼眶落下,濕了鬓角。
在末世,官方勢力可以說是一家獨大,所以第一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隻可能是官方内有人對帝休木的看法不同。
“調查進度如何?”
“不清楚,”莫降石靠着椅子,忙忙碌碌一天,總算能坐下,格外放松,“你也知道,我是執行部,管不了司法部的事。”
他這一天,又是景井住院的事宜,又是忽如其來的帝休木流露事變,忙得團團轉。
“那林局……”
“老人家身體硬朗,沒事。”莫降石柔聲,他看着景井眸中閃過一絲安心,身心算有了撫慰。
“那就好。”景井呢喃,眼神虛晃。
“那就好……”
病床上,淚水濕了一角,櫃子上,新鮮的花朵帶着清晨露珠,含苞待放。
窗外,沒有鳥兒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