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下凜櫻會注意到月島螢的契機其實簡單到不可思議——一次回頭。
國中時期的英語老師常常布置小測,寫完後的測驗卷從後往前傳,紙頁摩擦的白噪聲在短時間内占領了課堂。
她的後桌是個男生,森下凜櫻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覺得他很高,個頭在班上尤為突出。開學至今他們還未說過一句話,連相互的自我介紹都沒有。
英語小測對森下凜櫻來說并不難,她早早就寫完了,但大家都還在寫,又不能做别的,隻能幹看着已經填完了的卷面,無聊到把卷面上所有的英文都翻譯成了日文,又從日文翻譯成了英文。
終于,老師喊了收卷。等待試卷傳遞時,身後傳來輕扣桌面的聲響。她回過頭看。
戴着眼鏡的少年神色懶怠,微擡着眼睑,手裡拿着一張測驗卷。
見她回頭,将測驗卷往前遞了過來。
拇指壓在測驗卷上,制服半卷,露出一節小臂,隐隐能窺見流暢的肌肉線條。
“給。”
聲音和表情一樣冷淡。
隻是在遞出試卷的時候,鏡片後的眼睛随着動作一起朝她看了過來。
視線相接,冷暖色調碰撞。
無端的,森下凜櫻覺得世界好像靜音了一瞬,又在眨眼之間恢複了喧嚣。
她沒在意那點異常,隻接過測驗卷,又将自己的卷子疊上,遞給了前桌。
教室裡很快就響起了英語老師的日式發音,以及粉筆在黑闆寫字時的摩挲聲。
森下凜櫻端坐着,一副标準的好學生模樣,手裡拿着筆,眼睛緊盯着課本,耳朵聽着老師講課,時不時做筆記。
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她英語成績同樣優異,為了保證口語,她每天還會抽時間進行聽力訓練,所以課堂内容對她而言并不難。嚴格來說,老師的發音對她來說還是幹擾。
但她依舊聽得很認真,這是對知識的尊重。
就在她準備在筆記本上寫下知識點時,腦子裡忽然就閃過了一個念頭。非常短暫的一瞬。
——她的後桌,好像是叫月島螢。
她不記得什麼時候聽說過這個名字,對他的記憶也是從那一刻才開始清晰。
之後森下凜櫻和這位後桌都沒什麼交集,畢竟小測也不是天天都有。
一直到大掃除時他們被安排打掃教室,她拿着掃把小心觀察了一番,最後确定後桌同學身高真的非常可觀。
打掃的區域自然是一人一半,擦黑闆和倒垃圾的活就看他們自己安排。森下凜櫻選了倒垃圾。
當時很多留下打掃的同學都已經離開了,他們那一層更是沒什麼人,森下凜櫻将垃圾扔到指定地點返回教室拿書包時,心裡還有點怕怕的。
就在她暗自緊張,做好了一鼓作氣拿了東西關好教室門後快點下樓,椅子明天早上早點來放下的準備時,回到教室裡,意外發現還有人在。
是在擦黑闆的月島螢。
其實黑闆上的闆書并不多,十幾秒就能擦幹淨。但月島螢擦得很慢,慢到森下凜櫻倒完垃圾回來,又把所有的椅子都放了下來後,他才終于把黑闆上的粉筆字迹全部擦幹淨。
森下凜櫻拿好書包走出教室,準備離開時,才看到他擱下黑闆擦,随意拍了拍手,然後路過她的位置走到自己的課桌,旁若無人地背起包就走了。
森下凜櫻先他一步。她聽見了他關上教室門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
走出教學樓,她看到有個男生在花壇邊坐着,像是在等什麼人。那個男生她認識,叫山口忠,她剛轉學過來時和他是同一個班,位置隔得也不遠,隻是交流不多。
森下凜櫻有想過嘗試和山口忠打招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們好像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她攥緊了書包,低頭往前。
她走得慢,越過了花壇,也越過了等在那裡的山口同學。
影子被落在了身後,她能聽見身後傳來的對話聲。
“阿月,”是山口忠的聲音。
“今天怎麼這麼久?”
“做值日。”月島螢回答的聲音淡淡的。
“這樣啊,那真是辛苦了。”
“還好。”
森下凜櫻迎着一路的夕陽回了家。一個人。
走到半路時,她還有點擔心,想着那隻柴犬會不會在。她祈禱它不在,因為她是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