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偷懶,好趁早回去陪媳婦是吧?就不放你走!”
“嘿,兄弟們上,今晚我們輪流陪小少爺喝上幾大壇,喝不完,不準走!”
聒噪的吵嚷聲聽得人厭煩,費清明推開遞到嘴邊的酒,撥開人群,腳步踉跄地朝着新房走。
幾個彪頭大漢攔在身前,語氣輕浮。
“小少爺怎麼還急眼啦,一生一次的婚事,可不多得。當然,回頭娶她個十八房妾室就另說啦嘿嘿嘿嘿嘿!男人嘛,三妻四妾,坐享齊人之福!天經地義!”
其中一個人湊到費清明前頭,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烏糟糟的酒臭味席卷而來,好比堆積滿廢棄物的臭水溝,或隔了夜的嘔吐物發散着酸臭。
“你、你、你小子不許走!否、否則則,就就是……不給我老李的面子!”
一旁的狐朋狗友附和,“就是,就是。大家夥都沒喝盡興,主事的就早早散席,哪說得過去?”
吵死了。聚集而來的烏合之衆,圍着一大圈,在他耳邊喋喋不休。
視界的另一端,小滿的哭聲由弱到強,由模糊到清晰,最後漸漸低了下去,累到了極緻,撞傷了弱處,是哭累了,叫啞了,隻咬着牙關,一聲不吭地淌着淚。
而他道貌岸然的父親溫孤懷璧,還毫不在意地實施着暴行。
“現在哭,未免太早了些。等會有的是你哭的時候。我的好兒媳。”
豔紅的瞳孔再度充血,凝結成了靡麗的血瑪瑙。
本命劍應召而來,寄餘生劍靈在畫軸世界浮現。
異世的靈體不像生物,會受到此方畫軸的制約。遂能保持隔岸觀火的态度,冷眼旁觀費清明拔劍清場。
反正不論以何種方式推移,永恒的殺戮都在所難免。
一大盆绛紅潑到畫閣朱樓的牆體、支柱上,要和懸挂的綢緞比一比哪一樣更加紅豔。
噴濺的血迹淋到費清明臉上,他面無表情地抹掉,踩過碎了一地的斷肢殘骸,邁步通往婚房的長廊。
“哐當——”
大婚之夜,新郎官半身浴血,一腳踹開房門。
在喜房各處轉悠,累垮了兒媳的溫孤懷璧,已抱着人,轉移到了床邊。
紅木打造的交椅旁,遺落着新嫁娘的鳳冠霞帔。擺布果盤的八仙桌,還沒來得及交換的合卺酒,瓶倒杯傾,濕漉漉的桌面附着的不止是酒液。
桌腿、圓凳都泡着白花花的污濁。作為室内裝潢之一的盆景也沒能幸免,被新舊主子好生灌溉了一通。
本該是屬于他的妻子,小滿,腦袋靠着父親肩頭,似哭訴,似哽咽,是對他的婚事有什麼不滿?
聽到動靜的溫孤懷璧,頭也沒擡。單把手掌覆在解裁春隆起丘陵的小腹前,是對解裁春說,又或是在敲打他,“脆弱得不堪一擊,要如何懷上我們溫孤家的種?”
“轟隆——”
黑夜劈過一道驚雷,照得夜明如晝。幾條細長的閃電緊随其後,撕開沉重的夜幕。
晚空翻騰成恐怖的醬紫色,滂沱的暴雨忽然降下。嘩啦啦沖刷着寬敞的庭院,打濕費清明的後背。
蜿蜒的水痕從費清明額頭滑下,流利的水珠穿如珠串。
爬升的積水沒過靴底,他擡腳跨過門檻。涼浸浸的水漬淹過面頰,仿佛替悲哀的苦主大哭了一場。
晦暗的室内陰風呼嘯,大量雨水潑灑進門,捎走了滿屋的石楠花氣味,将屋内悶熱的氣息,清掃一空,隻剩下冰涼的冷空氣侵擾。
排列開兩排的仆役,睜着發光的眼,是一隻隻不懷好意的夜行動物。
見是少主人,才紛紛蹲下身來。
“少爺安。”
“少爺安。”
“少爺安。”
響應奴仆們的問安,接受公爹訓誡的新婦,怯生生地朝他望過來,終于拾起置之度外的羞恥心,卻遺忘了自己的處境,反而愈發顯得熱烈地夾道歡迎。
對比費清明瀕臨暴走邊緣的瘋狂,仆從們真正的主人溫孤懷璧則理性得多。
他是一口幽幽靜靜的深潭,足以吸食投射在内的所有光芒。
在亂了倫理的地界,就無須再恪守父子綱常。
一道白光閃花了解裁春的眼,突然有傾盆大雨潑了她一臉。某樣東西滾到她的腳底,尚未失靈的鼻子,聞到了混雜着草木的土腥味。
以及……
濃重的血腥味。
被溫孤懷璧抱坐着的解裁春,恢複視覺。
她低下頭,溫孤懷璧的頭躺在腳邊,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