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明火燭光。喜慶婚宴,熱鬧情境,與之相對應的,是腦内呈現的影像。
半敞着的菱花窗棂,正上方挂着大俗大雅的紅綢,兩條順直地垂下來,裝點新居。
一陣妖風刮進來,熄滅了桌案上的紅燭。
他牽着手,抱進宅邸的娘子,依偎在自己敬重的父親身上。浮豔虛绮的鳳冠,盡數拆卸。額前腦後裝飾的金钗钿合,一一脫簪。
窗外一輪昏黃的濁月,似烙幹了的流心蛋。由正中央捅破了,流到室内來。照清女子的三千青絲,在溫孤懷璧結着深厚繭子的手掌中流瀉。
有的撓着他的喉結,癢到像喉嚨裡卡着棉花。有的鋪散開來,作曆史悠久流動着的月華。
比起他的愛侶真摯坦誠到,幾乎無有餘留地侍奉公爹的表現,壟斷一言堂的溫孤懷璧,裝束可謂是一絲不亂,甚至與原來的坐姿都沒有太大的轉變。
他大大方方地靠着椅背,一隻手肘支在扶手前。眉弓上挑,對兒媳吞吞吐吐的做派夷然不屑。
他尚且支楞着,解裁春就兀自舒暢爽利,溜了許多次。每次行至半途,隻因前程受阻,就屢次打起退堂鼓,腿抖得快要坐不住。
因面臨的困難個頭過大,潛心丈量了,憂慮自身狹隘的容量承不下。自此進一寸、退三分,磨洋工到幾時去?哪有一點溫孤家的威勢?
既入了他的門,就是他的人。車到山前,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他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應付完兒子,又來招待兒媳。
溫孤懷璧果斷單手壓着解裁春的肩,一摁到底。駭得人花容失色,哭叫着夾住他的腰身,祈望在裂身的痛楚中,尋求施暴者的仁慈。
威嚴的公爹心頭樂着,比水深的面色反而擰得更兇。
額角隐蔽的青筋抽動,是在雲層裡蟄伏的雷霆。面上一沉,就跟随侍的仆婦索要行使家規的戒尺。
仆婦自當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
執行家法的戒尺足有八寸長,六分厚。輕微挨一下,保準受訓者痛不欲生。
胡坐着的解裁春,腹痛如絞。回頭一瞥,愈覺驚惶。
受驚的新婦欲起身,不等同于在衆仆役跟前,給溫孤懷璧下臉,挑戰他極度捍衛的權威。
不可動搖的威儀被挑釁,溫孤懷璧不怒而威,壯實的臂膀扣住解裁春的腰,盈盈一握,肌肉分明的前臂登時鼓起青紫色經絡。
是把人結結實實地按回原處,掯得更狠、捘得更深,粗暴蠻橫的舉措,不由分說到受制之人欷歔不已。
膽敢說大人則藐之,自然要承擔視其巍巍然的後果。
解裁春縮一寸,冷不防咬上臀肉的闆子,拍打範圍就大上一輪。擡起身子落下的速度慢上一分,緊追着她不放的戒尺,施加的重量就大上一度。
無論她主動讨好,還是被動獻媚,差别隻在于拍打的力道輕重,時長快慢。
保管管教到後頭,就連打輕了都會讓挨罰者心生慶幸。一旦不打了,就會感激涕零。
溫孤懷璧渾然是一位蠻不講理的暴君,偏生要僞裝出治世仁君的假象。
看似處處留給選擇的餘地,其實四面八方堵死了通道,要被他圍堵的人别無選擇。
哪怕口頭詢問被迫害者是想死還是想活,實際上壓根不理會對方的回複。要折騰得人翻來覆去死上好幾回,再留上一點喘息的空隙,自能聽到自己想要的答複。
心思缜密,思維嚴謹的主事者,把弄起技巧來,無不高超。
對于有興緻的對象,不坦坦蕩蕩地或殺或放,而選擇七擒七縱,先行消磨盡其逃生的意志。俨如自然界的捕獵者,惡意放生獵物,再行捕捉,周而複始,最終玩弄緻死。
其過程甚至用不上采取策略。
被作為硯台,锲而不舍研墨的解裁春,陷入水多了加墨,墨多了摻水,裝載的容器滿到溢出來了,新拆封的墨條還沒怎麼消耗的處境。
她耍賴告饒,不管用。賣乖撒嬌,不受理睬。隻能含冤抱屈地為自己腦袋一拍,想出來的決策買單,支付點撥千年鐵樹,一朝開花要收取的代價。
别看溫孤懷璧人長得疏眉朗目,實操起來,玩得比誰都花。
還沒被新郎官一親芳澤的新嫁娘,嫣紅的口脂都叫他含化了,吃盡了。連腟内的褶皺都叫他通開了,鏟平了,要直接順到刳腔。
為人還一派正經,神情嚴肅到看一眼就叫人發怵。
紅紫色的夜空孕育着不祥,費清明的視野被撕裂成兩半。
一半陷在燈火通明的正廳,與參加婚宴的賓客互相敬酒。一壇壇價值不菲的陳年老酒,跟不要錢似的,一大碗、一大碗地灌。敬完一桌,還有一桌。
一半潛入昏黑的新房,窺探着似乎是隻存在于他臆想中的荒唐片段。
不,不可能。
父親明知小滿是他心心念念娶來的媳婦,怎會作出此等不合時宜之事。
轉念一想,或許正是得知了小滿是他心心念念娶來的媳婦,才會作出此等不合時宜之事。
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深刻領悟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的要義。
一個父字,總歸是釘在最前頭。
灌進喉嚨的酒精在體内發酵,沿着每一個毛孔蒸發,烘得他熱氣騰騰,全身發燙。本來清醒的思緒,被一滴滴瀝幹淨水分。
費清明赫然成了一條擱淺的魚,翕張着嘴,竭力呼氣,抿裡鰓裡的隻有粗糙的泥沙。
天旋地轉,腳下浮虛。周遭沒眼色的家夥們,還一個勁地勸酒。
“喲,新郎官這就喝趴下了!這才哪到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