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能轉移傷勢,與被下契者同生共死。費清明沒死,預示着解裁春安好。
他已經搞砸了一回,不能再搞砸第二回。調整内息的費清明,觸類旁通,就是一雙眼紅得着實厲害,像是滿樹搖曳的紅花櫻,風吹過,墜一地旖旎。
克制着脾性,以維持所剩不多的醫德的賽孫思邈作出判斷,屍毒已入侵進腦髓,何時失了神志,大開殺戒都不一定。
她站在安全距離外,用刀子削下一塊蘋果,用刀尖挑着,喉嚨發出嘬嘬嘬嘬的聲音,引導患者視線追随。
費清明果斷無視掉她,一味修複内傷。
“賽孫姑娘。請不要将我的師弟當做狗崽子逗。”溫孤懷璧溫聲勸誡,好似将費清明捅成重傷的人不是他一樣。修無情道的人就是屑。
“小師弟氣息平穩,目前是清醒狀态。還沒完全喪失神智,你不必太過憂慮。”
哪能不憂慮呢?站着說話不腰疼。賽孫思邈對劍修這個常打交道的派系,不說了如指掌,至少心知肚明。
他們清醒時殺人,不清醒也殺人。獨樹一幟的軸。
指不定哪天搭錯筋了,開展無差别殺戮,她怎能不戰戰兢兢?
耗了半炷香檢驗完患者狀态,賽孫思邈得出結論。
混合在費清明體内的屍毒侵蝕已久,成分複雜。先前有契約對象在旁,加以克制。輔助唢呐匠自帶的震懾神魂的功效,一直抑制着沒有發作。
如今病人被打殘受損,身體、心靈、精神三方面,遭到來自親友的重創,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依賽孫姑娘之見,要如何診斷才好?”溫孤懷璧一擡眉,“但說無妨。”
“我才疏學淺,是救不了。”也不能專門把前老谷主挖起來,給他診斷。“我記得有位老前輩專門研究攻克該病症,名喚鶴……”
想不起具體名字的賽孫思邈,手指骨敲敲太陽穴,“住在某個小鎮來着……大約離不遠。有天宇船在,這天下哪有去不成的地?”
“您說的是住在曲風鎮的鶴頂洪老前輩?”溫孤懷璧順着她的話,說下去。“我們剛從那邊過來,那裡已經算不得一個小鎮了。不幸的是,老前輩已駕鶴西去。”
“那就追回來啊。”賽孫思邈下意識回。
瞥見溫孤懷璧始終維系着同一弧度的嘴角,才恍然領悟到這隻是自古沿襲下來的委婉說辭。
堂堂一介劍修,說起話來文绉绉的。怪叫人不習慣。
她左右踱步,感到頗有些棘手。
但凡修真都遵循一個定律,成仙之路平穩曲折,一步一腳印,上升得尤為艱難。
反之,堕入魔道,輕而易舉。隻需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就能換取修為在短期内得到大幅度的躍升。有時這代價甚至不用自己出。
比如說,他人的性命,和在十業大界處處碰壁的良心。
一般而言,個人或者團體作為同盟,會比平時弱上三分。
可一旦跳反,成為不可捉摸的敵手,就會瞬間實力暴漲,強化十倍有餘。
賽孫思邈頂多幫忙遏制一下屍毒,使它不繼續像其他部位擴散,卻無法做到清創拔除,乃至于徹底根治。
這意味着她隻能治理費清明的軀體,使他重回一力破千軍的狀态。配合上其不知啥時會陷入混沌的意識,自然而然能生産出一架行走的人形大殺器。
這不妥妥地給自己添堵,給他人添堵嗎?
活得不耐煩了,才會接這活。
賽孫思邈一掃許峰主開出的診金,末尾竟然是空白的。等同于暗示就診的醫修可以随意獅子大開口,反正問道宗都能兜,絕不會讓人一口吞。
她收回湧到喉嚨的拒診,“我可以試試,但得搖人。”
“你先把他捆嚴實點。”賽孫思邈囑咐。
事實證明,沒了良心,能賺得更多。
有良心的醫修,要麼赴前老閣主的後塵,死得不明不白,要麼走鶴頂洪老前輩的後路,居無定所,四處流浪。
在兩人有來有回地商量費清明處理方式之際,解裁春的魂魄已脫離損壞的紙人,轉到另一個備用的紙人身上。
采取就近原則,歸位飄蕩的靈體。
該舉措實乃無奈之舉,下下之策。
首先魂魄不寄居在血肉之軀上,而選擇離體,蟄居在一團死物體内,縱然制造得再惟妙惟肖,仿似活物,體溫、呼吸無一缺漏,亦是驚世駭俗。
其次,三魂七魄一經離體,就不全然可控。轉移的過程稍微出點差錯,在新軀殼上複活的死者,輕則性情大變,重則俨然換了一人。
最後是世上能人志士衆多,吃不準何時何地蹦出來一兩個邪修,擅長奴役靈魄。
真落到他們手中求生,淪為徹頭徹尾無意識的傀儡都純屬僥幸。遇到性格陰邪的,刻意保留下神智。就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