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臉,樹要皮。樹要沒皮,必死無疑。人要沒臉,天下無敵。
很明顯不長記性的劍修,屬于後者。
“我不止一次說過,”在外雲遊,觀看各地病例的醫修賽孫思邈,深吸一口氣,“你們再把趁手武器當做情趣,我就讓你們知曉何謂窮兇極逆!”
“可是,”請人上門問診的劍修,支支吾吾,“你說的是“你們再把劍柄塞進你們的屁.眼,我發誓會把劍尖刺進你們的嗓子眼。””
這回他塞的不是屁.眼。
“那有什麼區别?”就非塞不可?有那麼饑渴?大受刺激賽孫思邈的面目扭曲。
她的警告沒能激起他們的退意思,反倒增添他們的樂趣?她的所作所為,在劍修固有概念裡,成了另一種别開生面的玩法?
天哪,來個神人收了這群愛折騰醫者的病患吧。
看一眼都要得花柳病。
賽孫思邈氣哼哼地收拾醫藥箱返程,不禁懷念起與草澤谷比鄰的問道宗。
相較而言,問道宗是其中章程秩序較為嚴謹,上下統一的門派,且基本切割了情欲。
這導緻他們擰着一股勁,朝另外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狂奔,俨然淪為了一群聽不懂人話的低能兒,且特别喜愛在醫修跟前撒謊,而完全不認為自己在扯謊。
要求患者滴水不沾,他們說喝了一碗雞湯。要求終日禁食,回頭就啃起了大補丹。還非常的自戀,瞅誰誰都在觊觎他們過分出色的皮囊。對他們殺人不眨眼,千裡不留行的殺戮行徑,神之向往。
比起治療他們的身體,她更甯願治療他們的大腦。
如果他們有的話。
“賽姑娘。”
“我姓賽孫。賽是低我一輩的弟子。”
負責取名的長輩偷懶,就會在前一個輩分的弟子姓氏上,削減一個字,作為後一輩的徒弟姓氏。
棄嬰撿也撿不完的年頭,濟世院的明華姑姑大手一揮,定下一個史上最長的弟子姓氏——
阿列古拉勃爾谟斯吾勃阿列坎素奈斯裡卡素夫。
乍一看,寫在醫囑末尾的名字比開的藥方内容還長。方便根本就喘不上氣的病患,稱呼醫者中途咽氣身亡。
聽她說完解釋完的劍修,神态一言難盡。
呃,果然隔行如隔山。賽孫思邈打補丁,“這是個冷笑話,在我們業内盛行。”
最悲慘的遭遇莫過于解釋笑話。她埋頭清點行囊,“當我沒說。”
賽孫思邈背着包袱走出一、兩步,剛才與他搭讪的修士,喊住她,“賽孫姑娘。”
面若銀盤的修士,撓撓憨态可掬的臉,“我記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歡治病救人,将其奉為畢生不滅的理想,咋現在應對患者沒有一絲好脾氣,動不動就暴跳如雷?”
是啊,為什麼呢?
面對身體健全,一心尋死的患者、精神崩潰,不得解脫的婦孺,認為自身命如草芥,相對應的醫藥費卻高昂到自我變賣都承擔不起。
承受不了惡劣環境的傷害,拿不起屠戮他人的屠刀,隻能向内自殘者。不愛惜自己的軀體,輕視生命,太過習慣疼痛,而自主去尋求的自我虐待者……
偶爾讓她生出一個設想,死亡不是糟糕的事态,活着才是。
見到意圖自我了斷的人,沖上去拯救是出于盤桓在心的道德。
然救人于危,逃脫一時的險境,并不等同生活面臨的各種各樣的疑難就此抹去。乃至尋覓安甯之舉,還會轉變為受人冷嘲熱諷的利器。
如若不能長久幸福安樂,何苦來人世走一遭?
來人世走一遭,就必然要有長久的幸福安樂打底?
美滋滋的糖果含在口腔,一會就消化幹淨。落在面頰的巴掌,時隔經年,依舊火辣辣的,在每個午夜夢回響個不停。
“等平生之好搖身一變,成為未竟之業,堅如盤石的初心也會在天長日久中日漸消磨。”賽孫思邈語重心長,點了頭告辭。
返鄉路迢迢,十裡桃花夭。等着哪位好心的問道宗修士路過,順便捎帶一程的賽孫思邈,随即想到好心與問道宗二者似乎缺乏相應的關聯。
許峰主廣撒網、多捕魚的邀約,分布在問道宗内部版面,和調撥台一角。順應前者,收不了幾個魂玉,不劃算。聽從後者,難免束手束腳,頂多算個義診。
她點開輿圖,觀察天宇船的行動軌迹,與她所在地址相差不遠。
就當搭個順風船得了,賽孫思邈果斷按下應約,受邀登船。
她其實并不想與劍修打交道。尤其是一群有特殊癖好的人士。自己就熱衷玩樂也就罷了,還要有圍觀人群到場,加入他們娛樂的一環。
她沒那麼閑,出席得花錢。精神損失費和清洗眼球費,麻煩結一下,謝謝。
登上天宇船的賽孫思邈,給地上躺得橫七豎八的弟子們手腕綁标簽,用顔色區分輕重緩急,一眼就能明了。
紅色高危,黑色死亡,綠色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