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淮州的表情很快的又添上了些忐忑,明塵趕忙問道:“怎麼,你還有何難言之隐嗎?”
宋淮州為難道:“我是擔心那經書能否順利的送到公主手中,我知道這事本就是麻煩諸位大師了,但宮規森嚴,我怕入宮後大師們将此事忘卻了,總歸是我的不是,明塵大師都同意幫忙了,我竟還心存疑慮。”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明塵思索片刻後道:“我親自去送,你可放心?這樣若是宮裡人問起你的事情,我還能如實禀告一番,沒準皇上聽見你如此虔誠便能早些将你接回去。”
宋淮州聽言突然自蒲團上站了起來,而後鄭重的給明塵行了大禮道:“大師的相助之恩,我宋淮州這輩子沒齒難忘。”
明塵趕忙将宋淮州扶起來,“隻是順手的事情,我怎擔的了宋大人如此大禮。”
宋淮州執意将禮行完随即道:“我因身份之事平日裡甚少結交朋友,旁人嫌我棄我,但遇大師如若知己,不知可否有緣與大師相交為摯友。”
面對宋淮州如此真誠的話語,明塵顯得也有幾分激動,随即兩人一拍即合,關系似乎更上一層樓。
為了宋淮州之事,明塵不顧夜色深沉,執意趕回寺中隻為宋淮州能夠安心。
眼見着那盞明燈與山路中變為一點随即引入叢林之中,宋淮州轉身回到殿中将門上鎖,随即走到諸位先皇的畫像前先是上了柱香後将聖武皇帝的畫像拿了下來。
宋淮州自側室中将一個木箱拿了出來,裡面裝的是他作畫所用的工具,諸多的顔料盒子中,宋淮州打開了角落裡的一個,獨特的藍調在微弱的燭光中似乎閃爍着不一般的色彩。
宋淮州面色沉重,這個箱子是他在肖像館中一貫用的,獨有這一個盒子是多出來的,而這盒子裡的顔料就是那價值千金的青金石。
想起那日來送箱子的人,宋淮州猜測他回京的日子取決于他修複畫像的速度。
宋淮州将太廟中所有的燭火全部放至在大殿之中,将那大殿照的燈火通明,随即展開新的畫紙開始了他回京之路的第一筆。
熬完了所有的燭火又熬過了一個晨光,等到完成畫作之時,宋淮州覺得自己的手臂都要擡不起來了。但他還有收尾工作要做,直到他将一切恢複如初,明塵大師也卡着時間回到了太廟之中。
明塵成功的将經書送至了公主的澤靈殿,順利完成了宋淮州的期待後,明塵趕往太廟的路上腳步都是輕快的,推開大門的瞬間,見宋淮州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之時,明塵更加确定自己幫助宋淮州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明塵趕忙走到宋淮州身邊打算告訴宋淮州這個好消息,卻不想宋淮州的臉色有些不好。
明塵剛欲問其緣由就見宋淮州起身的同時向後暈了過去,明塵趕忙将人扶住,然後拖着宋淮州趕往了偏殿。
“你這是怎麼了?可是染風寒了?”明塵關心的問道。
宋淮州搖搖頭道:“可能是因為昨夜一夜未眠吧。”
明塵趕忙道:“你是擔心經書的事情吧,我送到公主那裡了,你放心吧。”
宋淮州笑道:“如此便謝過明塵大師了,也不枉我昨夜一直燒香祈禱。”
“你我本不必走這些虛禮,你還是趕快休息的好,你不會今日連飯也未吃吧。”明塵突然想起來那飯盒還在地上放着呢。
宋淮州歎了口氣道:“心事懸于心上,難能安心用飯,我一直跪在那些,都忘了時辰了,不過現下看來都是值得的。”
明塵聽言趕忙拿着飯盒去幫宋淮州熱飯,如此一來竟是折騰到了晚上,因為宋淮州昨日将燭火燒的差不多了,兩人隻能伴着一小節的燭光度過這個夜晚。
宋淮州在明塵的照料之下,第二日便恢複的差不多了,兩人如同往常一般誦經祈福,一切和往日似乎并未有所不同,但隻有宋淮州知道有些東西終是變了的。
與宋淮州預想的差不多,比皇上的聖旨先來的是畫院的人,畫院的幾位待诏一同來到了太廟,劉賓也在其中。
劉賓見到宋淮州激動萬分,但是在明塵大師和其他人的注視下,他終是收住了情緒,待親自看過聖武皇帝的畫時,劉賓還是沒有按耐住,轉頭給宋淮州行了個禮。
宋淮州從哪裡得到的青金石他不可知,但他卻深知宋淮州拯救了他,拯救了肖像館一衆畫師的性命。
劉賓和其他待诏今日是帶着任務來的,牛内官在大理寺内一開始并未招認任何事情,一切的轉折都是因劉賓的賬本而開始,鐵證之下,牛内官無法辯解,假賬之事逐漸的浮出水面,幫着牛内官偷偷帶顔料的幾個畫師也被揪了出來,嚴刑之下将将牛内官倒賣珍貴顔料斂财一事全部招認了。
牛内官絕望之中卻依舊不忘死咬宋淮州,堅稱宋淮州欺君罔上,在修複聖武皇帝畫像時動了手腳,瘋了似的在獄中咒罵,鬧騰的整個大理寺都聽說了這件事。
在這其中最難做的便是宋修然,他在大理寺當值,直系親人涉及案情,按理說應該回避,但是孫大人卻拒絕了他的請求,要求他繼續查這件事,于是宋修然隻能頂着壓力将這件事上報上去,在外人看來這和大義滅親沒有區别。
宋修然不在乎外人怎麼想,而是忐忑于皇上的決斷。
當皇上聽說此事後便叫畫院的諸位待诏一同前往太廟,以辨認畫像真假,宋修然的心又提至了嗓子眼,因為他也不知道那畫是否是真的,隻是在牛内官的證詞之中捕捉到了些許的蛛絲馬迹。
若是那畫是假的......
宋修然因為此事一連幾天都不敢回家,生怕家裡人問起此事。
太廟之中,宋淮州注視着幾位待诏将畫拿了下來,然後放在太陽下仔細辨認,宋淮州站在殿内,被遮擋的陰影落在他的鼻子上方,将他的眉眼全都罩在了暗處,叫外面的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宋淮州感慨他們來查看的時間卡的十分巧妙,讓宋淮州無端的生出一陣冷汗,他不由的後怕,若是自己一直按兵不動,怕是今日就得栽在這畫像之上。
宋淮州驟然體會到什麼叫伴君如伴虎,人心難測,在這其中帝王之心最難猜透。
幾位待诏反複确認了幾遍認定了這顔料的确是青金石,隻是有的待诏好奇道:“怎的這畫像是剛幹不久的。”
劉賓不等宋淮州回答直接幫忙開口道:“這山中晨間霧氣昭昭,若是一早便打開殿門的話,想來這些畫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再說這幅畫是宋待诏最後修繕完交上去的,時間尚短,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情有可原,諸位别忘了咱們今日的正事。”
劉賓都出口了,幾位待诏也不再多說什麼,畢竟他們的任務隻是辨識顔料,其他的就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直接略了過去。
劉賓幾人臨走前,劉賓再一次對宋淮州行禮道:“我們回去定會将今日之事如實禀明,請宋待诏放心。”
宋淮州拱手回禮道:“如此辛苦諸位了。”
劉賓幾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宋淮州的心境卻大有改變,宋淮州望着遠處郁郁蔥蔥的景象,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常年環繞在山中的霧氣似乎都消散了不少,露出了他曾經走過的官道,想當初他便是從那裡一直走到了這上面,在這山上待了許久,這仿佛是他頭一次去找尋這條路。
剛留在這裡之時他壓根不敢去看,他怕這條路變成一個奢望,一個隻能看卻永遠無法觸及的生機,如今卻是一切都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