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宋淮州現下顧不得這些,他終于能有機會正大光明的給蕭嘉儀作畫了,真人就站在那裡給他做模闆,世上怕是沒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穿過小門後就看見了那開的甚是華麗的芍藥鋪滿了整個院子,最惹眼的卻不是這些花,而是站在院子中間的蕭嘉儀。
蕭嘉儀身着鵝黃色的衣裙,外面還罩了一件金絲白紗的褙子襯的蕭嘉儀的肌膚越加的白皙。
在宋淮州的印象裡蕭嘉儀甚少穿這樣的顔色,偶爾的穿一次便叫宋淮州挪不開眼睛,平日裡的蕭嘉儀美豔卻帶着些不近人的傲氣,現下仿佛撤去了所有的外殼露出了原有的嬌嫩。
宋淮州癡癡的盯着看了許久,直到蕭嘉儀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低聲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原是怕你公務繁忙不敢去喚你的,隻是這芍藥......”
蕭嘉儀話都沒說完,宋淮州着急的趕忙上前幾步揮手解釋道:“不忙的不忙的,我一點也不忙,我就日日盼着公主能喚我進宮為你作畫。”
那日賞畫大會,蕭嘉儀猝不及防被宋淮州的畫惹紅了臉,撩動了心,許久都未緩過神來,卻私底下着人打探着外面的情況。
果然如蕭嘉儀料想的那般,宋淮州的畫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現下衆人都知曉宋淮州與公主之間情深似海,都盼着兩人能早日成婚呢。
宋淮州每次出現都能帶給蕭嘉儀驚喜,而每次的見面,似乎都會讓蕭嘉儀一點一點的陷入宋淮州的柔情之中。
之前對這樁婚事萬分不滿意的蕭嘉儀,現下心裡也倒向宋淮州九千九百九十九分了,隻有一分不明了,是蕭嘉儀留給自己最後的底線,是一線生機亦或是萬劫不複,隻這一分怕是宋淮州無論如何也動搖不了。
蕭嘉儀望着作畫時的宋淮州,望向她的目光中帶着百分的真情,低眸落筆時的神情又是那般的全神貫注,與往日看起來不靠譜的樣子相比,現下的宋淮州如同這禦花園中的參天大樹挺拔又可靠。
往日蕭嘉儀總是對戲文中的女子總是依賴于男子而不恥,在心中無數次反問女子何處不如男,于是她處處要強,她哥哥們會的東西她也要學,無論是詩書策論還是箭術騎馬,她不曾落于人後,并非那金銀包裹的身份而是日積月累的努力撐起她心中的高傲,遇見宋淮州後她才感受到,其實有時依靠并非躲避和弱小,而是有人捧着自己所剩無幾的柔軟視若珍寶,不斷呵護并為此豎起高樓。
蕭嘉儀不知自己何時陷入的沉思,落在宋淮州筆下,那雙眼眸中平添了些許清波,比朝露更清澈,于珠光更多幾分璀璨。
蕭嘉儀再确認自己的畫像時少有的帶了些許不好意思,她甚至覺得宋淮州筆下的自己比平常更美。
眼見宋淮州眼中的期待比烈陽還要燦爛,蕭嘉儀趕忙把這件事翻過去,帶着人走到了旁邊的石桌。
桌上早就備好了茶點,宋淮州趕忙上前給蕭嘉儀斟茶,還貼心的用自己的衣袖拂了拂蕭嘉儀的石凳。
“你在畫院還習慣嗎?”蕭嘉儀這幾日其實打探了不少消息,但還是覺得感受還是聽本人說的好。
宋淮州誠實的回答道:“還好,于他們而言我是透明人,他們于我而言......”
宋淮州突然想起了劉賓說的那些話頓了頓問道:“公主知道牛内官嗎?”
“他為難你了?”蕭嘉儀立刻坐直了幾分,眼神裡填上了些許淩厲。
宋淮州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就是很好奇為何翰林院的畫院要交給牛内官?按理說這并非虛職是實打實的官職,交給一個内侍是不是不太合規矩?我也是想了解一下牛内官是否有何卓越之處值得我學習一番的。”
蕭嘉儀打量着宋淮州卻見他一臉的真誠,想來的确沒受到什麼難處,便将自己知道的全盤告訴了宋淮州。
“他原是和李公公平起平坐的,兩人一同侍奉我父皇,我聽說當時我父皇甚是看中兩人,說其是在起居上的左膀右臂,要說他有什麼過人之處,大概是因為他格外的會做人吧,不像李公公隻為我父皇辦事,于旁處沒有什麼過多的情面,但是聽說牛内官在宮中當差的時候,可是讓皇後和賢妃都誇贊過的,所以他入畫院之事應也是人緣好的緣故。”蕭嘉儀将自己了解到的東西全說與宋淮州,她懂事之時這位牛公公早就不在宮中當差了,這些事也是她自宋淮州入畫院後與旁人打聽來的,不過大半都是她娘親惠妃娘娘說的。
許是當時蕭嘉儀的忐忑與挂念太過明顯,惠妃娘娘便主動與蕭嘉儀提及了畫院的掌事人牛公公,在宮裡這麼多年,饒是冬梅都要懂事的比旁處更添幾分顔色,更何況惠妃娘娘又不真的是那花瓶裡的花,能安安穩穩的生下兩個孩子,除去寵愛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蕭嘉儀當初聽完牛内官的事後隻當他是皇後與賢妃鬥權的犧牲品,是他自己想要的太多,但是聽宋淮州格外的提起他來,蕭嘉儀原本放下的心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
宋淮州卻好似真的隻是好奇,提完這一句就把這個人掀過去了,和蕭嘉儀講起肖像館裡有趣的事情來,将那日與畫工争論群青顔料的事情一并說了,卻隻字未提修補顔料不夠之事。
提到青金石蕭嘉儀突然想起來道:“我有一串璎珞,由珍珠和紅藍寶石,翡翠,瑪瑙等穿成,最中間的部分就是用璆琳點綴的,的确很好看,那是進貢之品且數量稀少,所以宮裡的貴人們也很少有,你不說我也不知道他竟還能用來作畫。”
宋淮州聽言笑道:“若是有機會,我讨要些來與你作畫用。”
“那怕是太奢靡了,得畫出什麼樣才能不辜負那顔料。”蕭嘉儀想起自己的那串璎珞,若是叫她拿出來把那璆琳取出來磨成粉作畫,她定是不肯的。
“畫你就不會辜負,什麼珍珠,瑪瑙,青金石,就算是都磨成粉來作畫,都不抵你萬分之一的光彩。”宋淮州看着蕭嘉儀認真的說。
蕭嘉儀被宋淮州熾熱的目光晃得直挪開眼睛,嘴上說宋淮州油嘴滑舌,實則宋淮州的直白還是入了她的心。
見蕭嘉儀少有的露出嬌俏的神情,宋淮州心下别提有多開心了,于是趕忙提議道:“咱們可以先拿别的顔料練手,我可以教你如何混顔料,不同的顔料能混出不同的色彩。”
這次禦花園作畫後,蕭嘉儀仿佛找到了與宋淮州相處的模式,隔個兩三天便叫宋淮州入宮,宋淮州這幾日高興的見誰都熱情的打招呼,連不怎麼搭理他的牛内官都得被迫忍受他燦爛的笑臉。
而宋淮州這幾日也是靈感大爆發,畫出來的公主肖像畫甚至得到了畫院諸位的認可。
之前宋淮州在大殿上展出的那副畫于皇上面前直接給了蕭嘉儀,現下正挂在攬月閣中,其他的畫先放在了肖像館等着過幾日裱好了一同在送過去,之前未見過宋淮州畫藝的人都很好奇宋淮州的水平,便都過來看看宋淮州是否有真才實學,看完後衆人都不禁豎起大拇指,那些關于宋淮州是個草包,過來吃空饷的傳言也不證自破了,還有人已經開始質疑之前傳播謠言之人了。
讓本想着晾着宋淮州的牛内官着實生了頓氣,但一想到後面的事情牛内官竟是生生忍了下去,哪怕是把臉憋成了豬肝色,于旁處也是像往常般鎮定自若。
同樣見宋淮州如此開心,劉賓的臉色卻越發的難看,離皇上去太廟的時間越來越近,宋淮州自那日聽了他的話後再無任何表示,那副聖武皇帝的畫像就那樣挂在劉賓的身後宛如一座大山壓得劉賓近日越發的喘不過氣來。
但是他也能理解宋淮州,眼見着公主如此喜歡他,他的驸馬位置穩穩地,何須蹚這一場渾水,況且青金石難得,怕是連他也無法拿到那顔料,劉賓面對宋淮州的笑臉的情緒屬實複雜,他不同于牛内官,他的情緒很難控制的住。
眼見工期馬上結束,劉賓上火上的嘴邊直起泡。
慌不擇路的劉賓也曾想過于黑市打探青金石的消息卻發現哪怕自己傾家蕩産都買不起那些顔料。
整個肖像館的畫師們的性命在此刻竟顯得如此不值錢,連那些顔料都比不得。
劉賓整日整日的在館内犯愁,這段時間家都未回過幾次,茶飯不思,憂思過重,終是于一個酷熱之日暈了過去。
一個高大魁梧的壯漢砸在那地上愣是激起一層塵土來,這一倒把畫師們的心都拉扯起來了,這還未完成的聖武皇帝像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