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賓紮紮實實的病倒了。
這件事于旁人而言似乎并無瓜葛,但沒想到兜兜轉轉影響最大的并不是畫院的畫師們,而是宋淮州。
宋淮州前腳還屁颠屁颠的準備去宮裡給公主送畫去,正打算趁這次機會多見公主一面培養培養感情,後腳就被牛内官給摁下了。
宋淮州抱着畫筒頭一次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來。
牛内官打量着宋淮州的神情,一改之前敷衍的态度好言好語的勸說道:“聽說這劉待诏病的急,這幾日都下不了床,那肖像館的事情作為同僚宋待诏多少的都要幫襯一二。”
宋淮州剛入官場,還來的是這種平日裡甚少争鬥的地方,對于官場上的潛規則他是一概不懂,不但不懂,而且因為他二哥一開始的叮囑,宋淮州特别機靈的學會了閃躲。
“牛内官這話說的,牛内官統領整個畫院,劉待诏病的急,但牛内官身體好着呢,我這剛來肖像館近日裡忙着給公主畫畫像,怕是沒多少時間來幫忙,還是牛内官能者多勞吧。”宋淮州主打一個什麼事都莫要挨上他的态度。
若非這次事情重大,放在平時牛内官也并不想和宋淮州打交道,第一次見面他便下意識的不喜歡宋淮州。
他在宮中的資曆頗深,經他手下調||教過的小太監不說上千也有幾百了,在皇帝身邊服侍時來來往往見識過的人也不少,但從未有一個人如宋淮州這般難對付。
說他耍滑頭,他卻句句說的都是實話,說他投機取巧,卻也抓不住他的把柄,一個驸馬的虛銜到現在都沒摁在頭上呢,卻誰也動不了他,着實的比滾刀肉還難對付。
更不用提宋淮州說這話時語氣十分的不客氣,那句說他身體好的話,經宋淮州這麼一說像是在咒他。
牛内官被怼的半天愣是沒說上一句話,眼見着沒下音了,宋淮州便打算趕緊離開這是非地去找公主去,結果還未等出門,牛内官就沖了上來,宋淮州下意識的拿畫筒護在身前,機緣巧合間兩人撞在了一起,牛内官撲通一下子就給宋淮州跪下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宋淮州壓根沒反應過來牛内官這是唱的哪一出。
事實上牛内官也很震驚,以至于跪下後半天都未起身,他原本隻是想拉住宋淮州再好好說說的,結果怎麼還給人跪下了。
宋淮州這下算是走不了了,抱着畫筒道:“牛内官你這突然行個禮叫我真是有些惶恐,你這,你先起來吧。”
牛内官突然跪下這事讓旁邊服侍的小太監也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牛内官要用苦肉計逼宋淮州就範呢,于是半天了也沒來扶,還是宋淮州給他們使眼色後,那兩個小太監才鬼哭狼嚎的一口一個牛大人的把人扶起來,叫外面人聽了還以為宋淮州把牛内官怎麼着了呢。
經這小插曲一攪和,别的不提,這“苦肉計”多少有點用了,至少宋淮州沒有起身就走。
牛内官緩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宋待诏也瞧見了,我這身子骨可比不得年輕人,懂不懂就有些小毛病,不是我托大,而是這畫院就我一個勾當,實在是脫不開身,隻能勞煩宋待诏了,若是宋待诏不同意,那我就隻能去請皇上定主意了。”
宋淮州看了眼牛内官然後轉過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随即答應道:“成吧,這幾日我就看着他們把剩下的事情弄完吧。”
牛内官心中大喜,以為宋淮州定是怕皇上知道他在畫院無所事事而責難于他,卻不知宋淮州心裡明鏡一般,這事就是皇上派給他的,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早晚他都得接手。
兩個人各懷心思卻詭異的達成了共鳴。
宋淮州暫代劉賓職位這事很快就傳回了肖像館,館内的衆人再次見到宋淮州時眼神都變了。
宋淮州垂頭喪氣的把畫筒又帶了回去,重新挂了起來,根本就懶得搭理他們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他現在自己都哄不好呢。
皇上祭祖之事事關重大,所以即便之前肖像館内的人都知曉宋淮州之前辨識顔料的事情卻無法放心的跟着宋淮州的指令行事。
衆人都放下了手下的畫筆,不約而同的望向宋淮州桌案的方向,紛紛想着如何應對宋淮州下達的第一個任務。
按理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想來宋淮州第一天掌管肖像館定會給他們立規矩,幾位平時跟在劉賓身旁的畫師下意識的湊在了一起,好似這樣就能與宋淮州抗争一樣。
結果等了許久宋淮州卻都未出面,更不用提下命令了,他如同往常一般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并不關心其他畫師到底有沒有完成手上的事情。
于是一把火都未等來的畫師們有些站不動也盯不動了,最後隻能寄希望于那幾位時常跟在劉待诏身邊的藝學身上,希望他們能出面頂下肖像館的這片天。
幾位藝學一時間也沒了法子,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敵不動他們不動,先做好手頭工作再說。
宋淮州不知道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那些準備反抗他的畫師偃旗息鼓了,他考慮的不是如何順利的讓皇上成功祭祖,而是如何讓自己于此事中全身而退。
宋淮州擺弄架子的時候看向館外的衆人,有的鬓邊白發叢生,在繪畫時下筆卻十分穩健,有的面龐稚嫩,哪怕那袖子上沾染了塗料卻毫不在意,無論年歲幾何,他們都有一個統一的态度,那就是對待手中的畫宛若珍寶。
他們這麼認真負責,卻即将要遭受無妄之災,宋淮州自顧自的坐在了台階上,就這麼打量着衆人,眼神放空,直到三位藝學站在他面前時,他的目光才緩了過來。
三位藝學跟在劉賓身邊許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準備和宋淮州抗争一番,卻不想直接被宋淮州的眼神所勸退。
宋淮州的目光平靜的宛如一灣毫無生機的潭水,黝黑又望不到底,這樣子比劉賓發脾氣時更叫他們惶恐。
不過宋淮州的目光回聚後很快便調整過來問道:“有事嗎?”
宋淮州先發制人叫三位藝學一下子啞口無言,這理應是他們三個的台詞,讓宋淮州先說了,他們一時沒轉過腦筋來,最後喃喃道:“啊,倒是沒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