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然的話音剛落,宋淮州一下子就想起了劉賓曾和他談過的顔料的問題,畫像修繕需要群青定是要向宮裡索要的,那不夠為何不再次向上遞折子,而是要和他來訴苦水,分到各院便沒有多少,這顔料民間價值千金,一時間劉賓曾提到的話全部又重現在宋淮州腦海中。
宋淮州坐在那裡皺着眉頭想着,若是真出了貪腐之事,那牛内官怕是脫不了幹系,為何其他人不告發牛内官呢?
看來這件事的水也不淺。
宋淮州的腦海裡又出現了皇上當日下旨時的神情,以給蕭嘉儀畫畫像來誘||惑他,讓他一時理不清頭腦,一下子又紮進了皇上做好的陷阱之中。
宋淮州輕輕的歎了口氣,他這個老丈人還真是不好糊弄,這麼多天了,他是一面都沒見到公主,還被迫知道了這畫院的貪腐之事。
宋修然眼瞅着宋淮州表情不對趕忙提醒道:“你這次老老實實的,莫要再生事端。”
宋淮州起身反駁道:“親兄弟間的信任呢,哪次是我惹出來的事,隻是算我倒黴叫我撞上了。”
第二日宋淮州早去了幾分,卻發現肖像館裡早就有人來上工了,讓宋淮州不禁的懷疑他們是不是幹了一夜,而劉賓那未換的袍子好似驗證了宋淮州的想法。
宋淮州依舊禮數不差的和劉賓打了個招呼,随即便去了自己的座位。
宋淮州這個位置是他自己選的,既離蕭嘉儀的畫像近,還遠離了院裡的修繕工作,若是無事也無人關心他,隻是今日宋淮州沒有心情在工作,便索性坐下觀賞起蕭嘉儀的畫像來。
這裡的每一幅畫的人物雖然一樣,但是卻能通過細節來看出畫師本身的特點,蕭嘉儀九歲前的畫像是一種狀态,九歲後的畫像倒是多了幾分靈動,宋淮州查閱了一番便知道是劉賓畫的。
宋淮州就坐在那裡盯着那些畫似乎在看畫上的人,也像是要透過這些畫來琢磨畫後的人。
“劉待诏,今日宋待诏一來就坐在那裡賞畫,沒有旁的舉動。”
劉賓到底是聽進去牛内官的些許話,專門找了個人關注宋淮州的一舉一動,不為了旁的,也是怕留下話柄。
聽言劉賓停筆思索了片刻後着人拿來了肖像館單獨的賬本,然後攤在了桌上,随即吩咐道:“熬了好幾天的大夜,今天大家都早些回家休息一下,明日再繼續弄吧。”
因的宋淮州這個地方離旁人較遠,等他下午的時候再出來時,人已經都被劉賓趕回去了。
整個肖像館内隻餘劉賓自己在。
宋淮州深吸了口氣,十分想把他二哥拉過來看看,這哪裡是他惹事,這是叫旁人堵上門了。
不等宋淮州做決斷,劉賓先開口道:“不知這幾日宋待诏在肖像館适應的如何,劉某忙于修繕怕是疏忽了宋待诏。”
宋淮州客氣的回了句便想趕緊回家,結果劉賓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拿着手裡的賬本幾步就走到了宋淮州的跟前。
宋淮州打量了一番劉賓的個頭,看着那一身的腱子肉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雖說宋淮州和他大哥學了幾分拳腳功夫,但從未和外人實戰過,宋淮州心裡還是有些沒底的。
劉賓見宋淮州往後退,幾步就追了上來,宋淮州已然攥緊了拳頭準備應對了。
劉賓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宋淮州慌亂的四下觀望,生怕叫劉賓訛上自己。
劉賓呈上賬本道:“這裡沒别人,門現下也在裡面鎖了,宋大人在上,劉賓實在是走投無路,有要事相求才出此下策。”
宋淮州仰頭看了看那四方的天,内心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躲過。
劉賓一個最不像畫師的漢子說起這畫院之事,面上皆是無可奈何的無助之感。
宋淮州一邊聽着一邊想現下這幅樣子屬實和劉賓不相配,這若是個姑娘家,看着還有幾分楚楚可憐之意,現下他特别像是被劉賓挾持了。
“宋待诏剛來大概是不了解我,想來也不會太信任我,所以我将這賬本拿了出來,這是官面上的賬本,這還有一份真實記錄的賬本。”劉賓的桌子上擺着一個神仙擺件,聽說是他自己雕的,隻見他在那肚子上輕輕一推,裡面就出現一個暗格,一團紙躍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宋淮州被這小東西惹住了眼睛,一時顧不得賬本的事情,指着這個擺件問道:“這東西是劉待诏自己做的?”
劉賓聽言有些不好意思道:“閑來無事做着玩的,不怕宋大人笑話,我平日裡其實更喜歡雕刻。”
“劉待诏還懂雕刻?真是才華橫溢呀,我竟都不知道。”宋淮州的臉上浮現些許激動的情緒。
劉賓擺擺手道:“哪裡稱的上是才華橫溢,這翰林院說大也大,但是說小也小,幾個院中間都曾一起共過事,什麼經術,雕刻,奕棋都相互熟識,便撿着自己喜歡的多加琢磨一些。”
眼見着要被宋淮州帶跑題了,劉賓趕忙把紙鋪開道:“這是肖像館實際的支出,和賬本上是有出入的。”
宋淮州沒想到自己竟是沒把劉賓糊弄過去,隻能硬着頭皮聽劉賓說明情況。
賬本宋淮州現下分辨不出真假,但宋淮州聽了個明白,“你是說這畫院的珍貴顔料全被牛内官以各種方式克扣了賣錢去?那你找我也無用呀。”
劉賓起身又給宋淮州跪下了,這次宋淮州用了力氣也未能把人扶起來,宋淮州深感自己回家還得練。
劉賓磕頭道:“小人深知牛内官身後勢力必定盤根錯節,驸馬在其中也是無可奈何,小人不求驸馬為我們主持公道,懲罰那貪墨小人,隻求驸馬給我們肖像館的諸位畫師尋個活路,把這回祭祖之事渡過去。”
“群青色也能找旁的顔色代替吧,我想若是劉待诏下功夫總是能修複好的。”宋淮州把話擋了回去,這個驸馬說破了天那也隻是皇家的贅婿,毫無權利,如何伸冤。
劉賓臉色鐵青道:“如此便是欺君的大罪,牛内官大概是知道了我私下做賬的事情,卻又找不到證據,所以于顔料之事上想拿捏住我,若是欺君隻死我一人,我就是血濺在那大殿之上也要将牛内官的事情揭發出來,但欺君的話,這院裡的畫師們怕是都要受牽連。”
宋淮州半天都未說話。
兩人從彩霞環繞一直熬到紅燈燃起才離開了畫院,結果如何不可知,但宋淮州一坐上馬車就合上了眼睛,各種情緒混雜交織,直到腦海中出現蕭嘉儀的畫面時宋淮州内心的情緒才緩和了幾分。
宋淮州突然意識到其實吃空饷這事容易的很,他就是什麼也不做也是驸馬,但是最無奈的是他喜歡上了雇主,這就讓他不得不撐起脊梁來做這些費力不讨好的事情。
果然感情這種事是最熬人心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