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賓的突然出現讓周圍的人有些措手不及,慌亂間趕忙都行禮道:“劉待诏。”
劉賓隻是略微點點頭,随後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宋淮州,不像是傳說中纨绔子弟的模樣,就憑他剛才洋洋灑灑的那些話也能看的出這位傳說中的驸馬并非胸無點墨。
“所以為何這裡會出現黃色呢?”劉賓直接了當的指着畫問宋淮州,語氣中無半分的客氣。
宋淮州知道眼前之人是誰後,語氣也無變化道:“璆琳也稱青金石,其經過研磨,清洗和分離等工序便能用作顔料,這種顔料被稱為群青,群青的顔色本純粹,但若是不小心遇酸便會發生黃化和泛白,所以這上面的黃色便由此而來。”
劉賓聽完後沉默了片刻又問道:“如此,你覺得改用何種顔色來描補?”
“自然還是用群青。”宋淮州直接了當的給出了解決方案。
本來一直對宋淮州呈觀望态度的劉賓突然拱手道:“這位大人看着面生,難不成就是新來的宋待诏?”
宋淮州是和牛内官一起來的,想來牛内官應該是和這位劉待诏打過招呼了,剛才在他面臨質疑之時不吭聲,這會子突然上來熱情了,宋淮州不是個傻子,但是也不能不接下這一波。
“初入畫院還有許多不懂,希望劉待诏多擔待。”宋淮州回禮道。
劉賓突然換了副面孔熱情的将宋淮州自畫後拉出來,随即吩咐手下的人道:“這幅聖武皇帝的畫先放起來吧,待找到合适的顔料再進行修複。”
這差事本來就是時間緊迫,劉賓突然停了手下人的活叫大家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又不敢不聽,于是默默的将畫卷了起來。
劉賓将宋淮州帶至自己常工作的桌子旁,着人奉茶道:“想必宋待诏也知道皇上要去太廟之事,畫像修複的一幹事宜時間緊迫,所以剛才多有疏忽還請宋待诏莫要怪罪。”
宋淮州品出了些許先禮後兵的意味來,随意的搪塞了兩句便等待着劉賓的下一句話。
“群青這顔料珍貴的很,民間千金難求,就是咱們畫院裡也無多少,再下分到各處,那點子分量怕是連聖武皇帝的一個朝珠都修複不了。”劉賓說完後便打量着宋淮州的表情。
宋淮州卻還是淡淡的并不接話。
劉賓又來一招以退為進,“宋待诏剛來,理應是不應該給宋待诏安排事情的,也是怪我心急,慌不擇路的險些讓宋待诏為難。”
這一句話說了一半,若是旁人在側肯定會接下音直接問道是何事會叫人為難,而且不都說剛上任的人必會努力的表現自己的能力以來服衆,劉賓已經開始無數遍的在心裡排練宋淮州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多謝劉待诏體諒。”宋淮州輕飄飄的一句話直接給擋了回去。
劉賓覺得自己好像幻聽了,怎麼宋淮州的回答和自己想的一點都不一樣,這新官上任就這麼狂嗎?難不成他真的想什麼都不做?剛才指正顔色偏差不是為了給自己立威的?
雖然劉賓知道宋淮州是驸馬,但是潛意識裡他認為是個男人不說都有雄心壯志但總歸也是有野心的,驸馬本就不能在宮中任職,現下皇上破例給予他官職,不應該努力的表現一番嗎?
劉待诏一時間思緒紛亂,半點都猜不透宋淮州所想,主要是他不知道宋淮州從小就奠定的偉大理想就是混吃等死領皇糧,豐功偉業?不好意思,宋小公子嫌累,半分都不想摻和。
宋淮州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宋淮州直接忽略劉待诏的黑臉,轉而笑道:“我知道劉待诏你們最近事情忙的很,我也不好亂插手,皇上說讓我以後全權負責公主的畫像事宜,這樣吧,我就整理整理貴人們往日的畫像吧,劉待诏能否着人帶我去看看。”
宋淮州心裡清醒的很,若想完成自己的理想,旁人是不需要讨好的,隻要直奔目标,終有夢想成真的一天,他就好好地愛護公主就得了,其他的他可懶得管。
劉賓一時沒接上話,也想不出應對的辦法,最後隻好妥協着讓人帶宋淮州去找公主往年的畫像。
來人進來時看見劉待诏平日裡就粗||壯的胳膊現下更是青筋暴起,便知道劉待诏的心情不好,慌不疊的趕緊将宋淮州領了出去,并趕緊和共事的畫師們通氣,現下可誰都别上趕着去惹劉待诏。
面對蕭嘉儀的畫像,宋淮州突然就變了個态度,畫上的顔料日子久一點有些就會掉色,宋淮州對聖武皇帝掉色的部分毫不在意,卻對蕭嘉儀的畫像十分精心,着人給自己準備好了桌案,自己認認真真的修複起來,精細程度到連半分的偏差都無法忍受。
待下面的人将事情回禀給劉賓時,劉賓才意識到宋淮州有多難對付,果然是連巫蠱之術都殺不死的男人。
宋淮州這是徹底把劉賓的嘴堵住了,誰說我們驸馬不聽話的,誰說我們驸馬不幹正事的,誰說我們驸馬是來吃空饷的,我們忙着呢,這兩天重新描繪了好幾幅公主的畫像呢,辛苦得很。
宋淮州一旦開始上手,便常常忘記時間,有好幾次都趕到戌時才結束,但等他出去後才發現這畫院的大多數人還依舊在這裡,似乎這種情況已是常态,等宋淮州再繞至前方時發現劉賓竟然和大家一起低頭修複着,這在官場中乃是少有的景象。
宋淮州本想踏出去的腳步緩了片刻,然後轉而走向劉賓,打了招呼行了禮後才離開,規矩和尊重是半分都不少。
劉賓身旁的畫師卻因前幾日劉賓的怒火而胡亂揣測着劉賓的心意道:“劉待诏,你說這宋待诏也太不懂規矩了,你都沒走呢,他就回家了?再說這畫院的活也有他一份,怎的他就一點都不插手。”
劉賓聽言面上冷了下來,打量了身旁的畫師幾分,直叫人冷汗直流後才開口道:“你今日的話多了些,日後這話就不要在我這出現了,你當他真和你們一樣呢,咱們同僚一場我便提醒你一下,他來這不是真的和你們一樣按部就班領皇饷的,你要記住他還有個身份是當朝驸馬。”
被提醒的畫師霎時變了臉色,後悔這幾日被外面的瘋言瘋語影響了自己的心神,竟是忘了宋淮州的另一層身份。
宋淮州自打去了畫院叫宋璟他們也省心了不少,眼見着宋淮州十分喜歡這份差事且真的認真去辦了,隻要宋淮州晚歸之時桌上總是要多個菜的。
宋淮州飯後少有的主動踏進了他二哥的院子。
宋修然在整理今日的卷宗,頭也不擡的說道:“有事快說,平白的都蹭我好幾盞茶了。”
宋淮州剛想說宋修然小氣,宋修然卻突然說道:“晚上茶喝多了容易睡不着,明日當差小心被抓到你偷懶。”
宋淮州吸了吸鼻子後讨好的笑道:“二哥,你認識翰林院畫院的劉待诏嗎?”
“不認識。”宋修然一句話便将宋淮州拍了回來。
宋淮州讨個沒趣起身就要走。
宋修然緩緩道:“劉賓,年三十三,滄州原山縣人,無特殊背景,是通過真本事層層考核入選的翰林院,後因修繕佛像的緣故提升為待诏,在這個位置上已坐了五年,在任期間并未有任何越矩貪腐之事。”
“你不是說你不認識嗎?”宋淮州讨了個便宜賤兮兮的又坐回去笑道。
宋修然把手中的卷宗整理好後道:“自打你進了畫院,我就已經将畫院的各位管事的信息查了個七七八八,生怕你在裡面一個不小心惹到了哪個,不過好在你去了他所在的肖像館,劉賓這個人我雖未見過,但是從履曆上來看是個做事的人。”
宋淮州就知道他二哥是在關心他,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畫院這種地方也能出現貪腐之事?”
宋修然提醒宋淮州道:“隻要有賬本的地方就有錢的流動,而有錢的地方就易出現貪腐,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便提醒你,你在那的每一筆支出都要清清白白的體現在賬面上,如若有機會,就多留個心眼,保存份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