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跪了一地倒顯得宋淮州并不是那麼突出,皇上走至主位上坐下後才開口叫衆人平身,但是宋淮州卻未領命起身,一下子便成了最顯眼的存在。
皇後坐在皇上手邊的位置不住的想給宋淮州使眼色,奈何宋淮州頭紮紮實實嗑在地上根本瞧不見。
皇上側了側身向右靠去,半晌也沒出聲,好似沒看見宋淮州一般。
“朕聽說今日宮裡有賞畫大會特意過來瞧瞧,沒想到還真瞧見不少佳作,但是朕隻瞧了這兩側的,後面的倒是沒怎麼看到,莫不如一幅一幅的呈上來,也叫朕觀賞一番。”皇上把宋淮州晾在了一邊,似乎并不關心他為什麼不起身。
皇後本來懸着的心緩緩地放了回去,紮紮實實的坐在了椅子上,臉上的慌張慢慢的被得意之色所覆蓋,待心安之後皇後也拿起了她本該有的威嚴,她才想起她是這大梁的皇後,除了皇上何須去懼怕他人。
蕭嘉儀本想替宋淮州說句話,結果還未上前便被皇上先開口打斷了。
“嘉儀,來,坐父皇這邊來。”皇上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位置,蕭嘉儀下意識的看向了皇後。
按理說若是皇後不在,那蕭嘉儀坐哪裡都無妨,但是皇後在這裡,皇上讓蕭嘉儀坐自己的右邊,這算的上是越矩了。
皇後的臉色自是不好看的,但她今日嘴上說了些不該說的話,現下她也怕蕭嘉儀捅出來節外生枝,于是便做老好人一般道:“嘉儀快入座吧,莫要你父皇等急了。”
蕭嘉儀隻好行禮後坐了過去,向下看去宋淮州跪在大殿中央,那抹身影卻見不得半分示弱,反而多了些倔強。
蕭嘉儀坐的不踏實,連她自己都未意識到自己坐的位置偏向了宋淮州的那一側。
之前她總是在事情發生後才緩緩趕過去,一般得到的都是宋淮州抗争完的結果,今天卻叫她看的膽顫心驚,她知道宋淮州與旁人不同,但是她不知道宋淮州竟是一直這麼剛強,平日裡面對她的七竅玲珑心,到了旁人這裡就變成了石頭,絲毫不懂得變通。
雖然宋淮州是皇上欽點的驸馬,現下雖未完婚,卻也算的上是半個皇室貴族,旁人見了他也是要行禮的,但是在皇上他們面前,宋淮州和這宮内的奴婢一般毫無尊嚴,現下竟比不上他們這些受邀來參加宴席的人。
如此下面的人看宋淮州的眼神中有憐惜,有感慨,還有少許的幸災樂禍。
這就是宋璟對于宋淮州選為驸馬久久不能釋懷的原因,宋淮州是他最小的兒子,雖是平時對其嚴厲了幾分,但他怎麼能不愛自己的兒子呢,怎麼會讓他毫無尊嚴的度過下半生。
古之有雲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男子行于世間便是頂梁支柱,現下宋淮州卻一項都做不到,所謂的男人尊嚴無處可談。
按照皇上的指示,各家帶來的畫被一幅一幅的推了上來,但是蕭嘉儀半點都看不下去,卻因為皇上在旁邊還得撐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因為皇上時不時地就要問她關于畫的意見,蕭嘉儀于畫作之上并無什麼太深的研究,若是宋淮州的話大概能說出不少來,蕭嘉儀琢磨着在皇上下一次開口的時候,找個機會讓宋淮州起身。
“朕看來看去怎麼覺得今日賞的畫竟都是人物肖像呢,看的朕都疲乏了。”皇上轉起了手中的珠串讓下一位該上前的人猶豫的停在了原地。
皇後聽言趕緊起身道:“原是臣妾前幾日聽聞公主舉辦了景山别院的賞花會,聽說去了不少的名門貴女,臣妾就想起了少時在家參加宴會時的欣喜,想起那時周圍的各家小姐們比花兒更嬌豔幾分,便叫臣妾不住的向往,由此便辦了這個賞畫大會,但見今人照古人,多看一些年輕瑰麗的面龐,叫臣妾覺得這春日似是多了幾分别樣的生機。”
皇後羅裡吧嗦的解釋了一堆,皇上聽完後卻抓住了關鍵點,“朕記得景山别院的賞花會前,你不是舉辦了好幾場宴會嗎?怎麼,那會兒還沒看夠?”
皇上這話着實是沒給皇後面子,本想着搪塞過去的皇後小心的打量着皇上的臉色。
随後安靜了片刻後皇上似乎才想起在這大殿之上直接下皇後的面子不好看又緩和道:“孩子們在一起有孩子們的玩法,像現下這般倒叫他們拘禮着,反倒失去了該有的朝氣,皇後雖是好心,但終歸是失了本意。”
皇後眼見着皇上遞了台階過來,忙接上去道:“是,是臣妾思慮不足。”
宋淮州雖然磕着頭,但是耳朵靈光的很,就這幾句對話聽得他忍不住直想笑,幸得他現在跪的紮實,哪怕是咧着嘴角旁人也是看不見的。
這兩句話皇上說的客氣,但是大體表示的意思就是說皇後老大不小的了,不好好的做她的皇後整什麼沒必要的老來俏。
宋淮州不傻,一開始他不知道這賞畫大會都是人物畫,現下他也琢磨過來了,這事怕是和昨天他與公主見面脫不了關系,想到此,宋淮州覺得這所謂密不透風的皇宮,實際上裡面卻是到處漏風,哪裡有半點隐私可言,連偷偷見個面都有人往皇後耳邊傳,越想宋淮州越心疼蕭嘉儀的處境。
誰人能知道表面上光鮮亮麗尊貴無比的公主殿下,怕是連半點自由都沒有。
蕭嘉儀見此趕忙見縫插針道: “兒臣倒覺得這賞畫大會辦的挺好的,都說這皇宮中花團錦簇,兒臣卻在剛才的幾幅畫中瞧見了不同的風采讓人眼前一亮,就是比較之時拿不準主意,也不知道哪幅該論第一名,既然母後舉辦了這次的賞畫大會,也不能叫諸位白來,總該評選出個一二三等來加以鼓勵一番,如此不但體現了我皇室大氣,若是叫民間知曉,想來醉心于作畫技藝的人便能更多,倘若能多幾幅傳世佳作,那我大梁朝定能聲名遠揚。”
蕭嘉儀把調子起的高高的,皇上不答應也不行,賞賜之事都好說,重要的是排名。
蕭嘉儀的話讓殿内的氣氛又升上了一層。
皇上聽言誇贊道:“還是嘉儀的辦法好,如此,接着将你們的畫作呈上來,叫衆人都評比一番。”
一輪展示過後,每個人的手中都有一張紙用來寫上最心儀的作品,但結果還未公布之前,蕭嘉儀已經将獲獎的那幾個人猜到了個七七八八,賞畫不似斷案丁是丁卯是卯,各人有不同的見解,但在這裡評比無關筆觸,色彩以及用意,而是比家世。
這裡面與皇後相近的可是有幾位的,皇上可以落皇後的面子,但是旁人可不敢這麼做,于是結果呈上來的時候,蕭嘉儀已經有答案了,但在公布前蕭嘉儀開口道:“父皇,這畫還未賞完呢。”
蕭嘉儀終是尋得機會讓宋淮州起身了。
皇上自是知道蕭嘉儀要做什麼便假意問道:“怎麼,漏掉誰了嗎?”
蕭嘉儀趕忙道:“宋淮州今日也帶了畫來。”
“宋淮州?”皇上似是才發現他跪在下面道:“你跪在那裡朕都未注意到,怎麼朕剛才叫衆人平身,你是沒聽到嗎?”
宋淮州又行了個大禮道:“臣聽見了,隻是臣在皇上來之前不小心惹得皇後不悅,臣不敢将此事糊弄過去,便跪在這裡希望皇後能消氣。”
皇上好奇道:“哦,是什麼大事能讓你跪這麼久都未見皇後開口讓你起來?”
本以為安穩度過難關的皇後驟然慌亂起來,這回旋镖的時間拖得夠久的,險些叫她應付不來。
皇後下意識的起身道:“都是誤會,誤會一場,宋公子快起身吧。”
皇後哪裡敢提之前那些個毫無根據的話,她生怕宋淮州嘴上一個不把準再将薛雨竹拎出來,若是叫皇上知道她那些個小心思,怕是又得遷怒于蕭靖軒,倘若叫賢妃知道這件事估計得張燈結彩耀武揚威幾天。
薛雨竹的事情皇後隻能打碎牙齒自己往裡咽,不但宋淮州不能說,今日在大殿上的人她都得提點一番,若是叫皇上知道這麼荒唐的話是自她傳出來的,那她怕是離讓位賢妃不遠了。
宋淮州跪的久了,雙腿早就麻了,踉跄的站起來後,皇上給李公公使了個眼神,李公公忙上前将宋淮州扶了起來。
皇後見狀忙道:“這孩子也是心實,跪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吭一聲,快給宋公子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