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見春早他們一步來到這裡。那時也有紙人侍女追殺她,但巧合的是崔冉鬧出的動靜吸引了全部侍女的注意力,因此她快了一步。
剛進來正廳時候,她就下意識感覺有些别扭。仔細探查下來,她才發現正廳的桌椅都是背朝大門面對卧房的。這并不符合常理,并且在她的記憶裡,剛來到姚府時,這裡的布置擺放都是與現在相反的。那個時候才是正常的。
而後她一步的溫升竹,在放下戒備之後也很快發現了這一點。但他并不驚訝,因為結合崔冉的推測,這一切都說得通。
崔冉認為整個姚府都是一個表演影子戲的地方,壽宴和卧房都是舞台,而這裡面的客人紙人都是被操控的影子。外來者在姚府待得越久,就變得越徹底,而完全變成紙人的那一刻,就是他們的死期。
既然壽宴和卧房是舞台,自然要有觀衆,觀衆就在這正廳中,端坐椅子上背靠大門面朝舞台樂陶陶地觀看表演。
血肉飛濺成了禮花墜地,哀嚎厮殺成了奏樂。而他們完全看不到這些觀衆的影子。
一股陰涼從他們後背升起,他們正與鬼物共處一室,也許他們剛才曾無意中撞到他們的魂魄,但他們并不知道。
鬼物能跟他們平安共處多久?
如果表演結束,他們這些誤闖觀衆席的戲子又會受到什麼懲罰?
溫升竹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但若是有心辨别,依稀能夠感受到其中的顫抖。
他邊說邊抓住身邊一隻香爐。
“你在幹什麼?”杜見春察覺到他的動作,突然出聲。
溫升竹喉頭一緊,他的意圖被發現了。
杜見春手中還握着那把短刀,正朝他步步逼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影子在身後拖的很長,如同一道流出的黑漆。
他晚了一步。
隻差一步,他就能砸暈她,砸暈這個已經不是杜見春的“人”。
“你要殺了我?”可奇怪的是,杜見春眼中并沒有殺意,“因為你覺得我已經不是人了?”
溫升竹僵住了,他突然有些茫然,能問出這個話的杜見春,似乎還是一個清醒的活人,并沒有變成姚府的伥鬼。
“在這裡這麼久,你卻沒有絲毫變成紙人的迹象。”溫升竹抿了抿唇才道,他能感受到自己聲音的嘶啞,因為緊張,他的嗓子幹涸極了。
他邊說邊舉起了手,此時他的手掌,已經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紙。這是一種又自然又詭異的狀态,他舉起手臂時,手也跟着晃動。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發現自己變成紙,因此接受的十分良好。
“我沒有變成紙,是因為這把短刀,”杜見春揮刀示意,“這是我平時随身帶着的祭器,一把小斂用的祭器。”
在被紙人侍女追趕時她就在想,紙人侍女之所以追趕她,是因為她沒有參加壽宴,是個意外情況。換個說法,她是沒有配合演出的人。因此下場隻有被變成紙人帶走。那麼如果她假裝自己是姚府的一員呢,事情會不會不同?
“我來到這裡,發現角落擺着棺材和祭台,因此我猜測這裡進行的“劇目”是喪事,而一場喪儀的進行,有很多步驟,我拿到了祭器,就充當了幫助下斂的人,那麼我就混進了喪儀,成為了姚府的自己人。”杜見春隻是賭一把,很幸運,她賭對了。
又或者是來到正廳之後,“姚府”的判斷能力減弱,對于紙人和活人,姚府中人和外來者的分别也沒有那麼清楚。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語氣輕松道:“你手上拿着的香爐,應當也有相同的作用,不如你試試?”
其實她已經注意到,溫升竹拿起香爐之後,身體沒有進一步變成紙,這就意味着,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溫升竹也發覺,随着他摸到那隻青銅香爐,他身體的變化确實停止了。他還發覺,香爐猶有餘溫。這裡面應當剛燃過香。
解除了懷疑之後,溫升竹輕松不少,他抱着香爐,繼續尋找崔冉提到的油燈。他一邊找,一邊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你剛才說看到了一具棺材?”
“諾,就在那裡。”杜見春伸手一指,就在她身後,有一具極華貴的棺材。
溫升竹卻覺得疑惑,他剛才進來時,并沒有看到棺材。而随着杜見春的指引,在那片灰黑色的空間中,一個模糊的輪廓逐漸顯現。
怎麼會這樣?
他蹙起的眉頭和難看的臉色讓杜見春也覺察到蹊跷,她試探着問:“有什麼不對?”
“一開始,這間屋子裡我隻看到四套桌椅,一道楹聯,五幅書畫,與尋常大戶人家并無不同,但是當你告訴我那裡有具棺材時,我的眼中竟然真的出現了棺材的樣子。”溫升竹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看見棺材的過程更像是杜見春的言出法随。
“這怎麼可能!”杜見春簡直是難以置信,他們明明同處同一空間,溫升竹卻說自己一開始根本沒有見到棺材,“難道姚府真的把我當作自己人了?”
溫升竹卻不這麼想,他沉思片刻問道:“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是少爺我是假侍女。”她飛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