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距平城相隔千裡,就這一下就将我們都送回來了?”溫升竹也很驚訝,颠倒乾坤,霎時挪移,這樣的手段比崔冉的銀鶴還要厲害。
“我倒是聽說有一種叫神形術的法術可以日行千裡夜行八百,卻從未聽過這血肉山洞也可以使用。”崔冉也覺得事情比她想象中還要複雜。
她一甩袖子,黑霧從其中滑出,漸漸凝聚成黑狗模樣,“如今他隻有魂魄沒有肉身,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所以要在這裡定做個紙人軀殼叫他暫時住着,紙人脆弱不能沾水近火,回到沈家還需要你幫忙打掩護。”這就是她要把溫升竹叫來紙人店的原因。
随着她的話音,黑狗也晃了晃腦袋表示贊同。緊接着她勾了勾手,黑狗就乖乖地回到崔冉袖中。
溫升竹了然,他此時已經極為習慣,他哥哥變成了一團黑霧,而這黑霧還能變作一條黑狗。
隻是……他看了一眼清榮書坊的牌子,難道這就是紙人店?他疑惑道:“我記得這家鋪子的掌櫃是個畫師,靠賣書畫話本為生。”
“書畫生意不好做,還做些别的,紙人來錢快。”崔冉推門而入,随手從書架上撿起一本話本,邊翻邊對他解釋道。
話本叫,清榮堂捉妖平話。大抵是書坊主人親筆撰寫的。崔冉草草翻閱,多是些沒有什麼新意的内容,妖怪也是尋常面目,因着姻緣或錢财,蠢頭蠢腦地叫道士捉了去。
沒意思。她合上書見櫃台後沒人,于是拉動了懸着的提示鈴的繩子。
繩動鈴響,櫃台後門簾一掀,從裡面繞出一個有些瘦弱的弓背低頭的身影,這身影邊走邊應:“哎,店裡有人。”說罷還咳嗽了幾聲。
溫升竹聽他聲音暗啞,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
倒是崔冉上下打量一番,驚呼:“掌櫃的怎麼憔悴成這樣!”
原來這是書坊掌櫃。掌櫃慢慢擡頭,唇角上揚扯出抹笑意,擺了擺手,回道:“前半月接連下雨,得了風寒,還沒緩過來。”
他說話也有些慢,整個人一頓一頓的,兩頰瘦得可怕,仿佛隻有嶙峋的骨頭撐了一張皮,臉上溝壑縱橫,下巴上留着的飄飄兩縷胡子也已經斑白了。
正是借着這兩縷胡子,溫升竹恍然想起這人是誰,他招呼道:“王掌櫃。”
王掌櫃與隔壁王樓的東家是隔了幾輩的親戚,因着這點血緣,王樓擴張時給他留了塊窄地,叫他做些生意生活。夏日裡王樓賣香糖果子、杏片之類的小食也會放在他店裡一份寄賣。這樣來看書的人有時順便買些果子回家也算一份收入。
隻是王掌櫃一年前還有些豐腴,怎麼現在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似的,要不是那一點點熟悉的感覺以及兩縷胡子他幾乎認不出來。
被溫升竹叫到的王掌櫃正轉身理着書架上的東西,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好像耳朵也不好用了。
崔冉繼續道:“王掌櫃,我想要定一個紙人,價錢随您開,工期最遲不超過三日。”制作紙人工序複雜,她又要的着急,因此也不拘價錢多少。
可王掌櫃并沒有反應,他依舊在慢吞吞地整理書,好像崔冉不存在似的。崔冉以為他沒聽到,可這是書坊之中沒有旁人也不吵鬧,隻有可能是王掌櫃故意不理會她。
崔冉心中暗歎一聲,她總是有些倒黴,許多事情輪到别人很順利地就做成了,輪到她反而要多生阻礙。這王掌櫃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上次還相處得很好,她也沒有拖延交付工錢,這次就突然冷淡下來。
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師父留給她的手劄中記載,平城隻有這一家紙人店的畫師能夠給紙人點睛,點了睛的紙人與魂魄融合才能行動如常人,叫人看不出來。
于是她又歎了口氣,舔了舔嘴唇道:“材料我來提供,畫師我也可以再找一位,隻要您來繪符點睛。”
紙人制作過程前幾步都與普通紙紮沒有太大區别,隻是繪制完成後各個關節處都要貼上一道符增加靈活性,然後進行點睛。根據手劄,王掌櫃符畫得極好,紙人活動起來與活人别無二緻,幾乎很少有人能夠看出來不同。
這下王掌櫃才再次開口,可他卻沒有同意,反而說:“客人,書坊不再賣紙人了。”
他的聲音變得更慢,每個字都似思索幾番才從口中擠出來,因此顯得僵硬無比。
“王掌櫃……”崔冉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彎下身子,與王掌櫃對視。隻見對方的眼睛中毫無光澤,半天也不眨動一下。活人的眼睛會這麼就都不眨嗎,崔冉心中升起一絲不妙的念頭。
還沒等她再說,門突然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