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該死了,早在一年前就該死了,若不是···
藥效發作,她五髒六腑都在瘋狂叫嚣着,喉嚨湧上一陣腥甜,她克制不住想要咳嗽,卻在出聲前,用錦被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朵朵鮮紅的血花在錦被上洇開。
······
清瀾院内,付雪芙正躺在床上,周遭昏暗難明,她睜開眼,意識到自己再次醒來,不禁眸光一暗。
那樣的劇毒她竟未死,下次若再想找機會,可就難了。
良久,付雪芙坐起身,窸窸窣窣的聲響驚動了榻上的淮枝,她忙撩起厚重的床帳,疲憊的臉上滿是欣喜,“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說着,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昨夜你發熱說胡話,可把奴婢吓着了,幸好···”
昏暗的床上陡然一亮,付雪芙本能擡頭,逆着光的淮枝她瞧不甚清,待适應了光亮後 ,她卻愣住了。
她有多久沒瞧見如此生動的淮枝了···
雖然淮枝額頭帶傷,略有些狼狽,但與之前相比,卻少了幾分暮氣。
下一瞬,付雪芙便意識到不對勁,淮枝不應該在去往豫南的路上嗎?她想張嘴詢問:“你···”,聲音幹啞艱澀。
淮枝連忙去外間倒水,此時,付雪芙才注意到自己所處的屋子,她有些怔愣,聯想到剛剛淮枝的模樣,死寂一般的雙眸有些難以置信。
為驗證些什麼,她撩開自己的衣袖,潔白的中衣下是同樣雪白無暇的藕臂,沒有絲毫被淩虐的痕迹。
淮枝端着水上前,付雪芙心中如巨浪滔天,卻隻垂下眼眸,順着淮枝的手飲下三杯溫茶,才不動聲色道:“你為何宿在這裡?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小姐昨夜發熱,奴婢不放心,便歇在了腳踏上。”,淮枝摸向額頭的傷,不甚在意,“這是昨夜去請大夫,天太黑不小心摔的,瞧着有些紅罷了,奴婢已經無事。”
“倒是小姐可還有哪裡不适?今日的宴會可要奴婢去向夫人回絕了?”付雪芙臉色蒼白,淮枝不由擔憂道。
付雪芙心中有疑,皺着眉頭,右手輕揉眉心,狀似頭疼的模樣,“什麼宴會?”
淮枝上前替付雪芙揉按着,“是和敬長公主舉辦的賞桃宴。”
付雪芙一滞,印象中,長公主隻舉辦過一次賞花宴,便是在她及笈那年的三月。
也是在這次宴會上她與齊司理相遇。
她竟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還未與齊司理相識之時。
一切都還有回旋的餘地,隻要她不去這次宴會,齊司理就不會有見到她的機會,就更不會對她一見傾心,一切就都不會發生,所有人也會好好的。
但是···
付雪芙閉上眼睛,雙手緊握着,圓潤的指甲深入掌心,力氣大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雙眼再次睜開時,她道:“不用,我已無大礙。”
拉下淮枝揉按的雙手,付雪芙沉寂的雙眸中不掩關切,“你昨夜辛苦,先下去歇息吧,宴會的事不用擔心,福寶會陪着我。”
淮枝颔首告退。
直到淮枝退出,關上門,付雪芙才卸下僞裝,瞬間癱軟在床,淚如雨下,嘴唇翕動,卻未發出一聲,臉上滿是凄然自責。
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平靜,用衣袖一點一點将臉上的淚痕擦淨,但眉間的愁緒怎麼也化不開,眼裡的神色複雜難明。
她大可以不去這次宴會,今後也可稱病,深居簡出,避免與齊司理相遇,便可規避前世所有軌迹。
但百密總有一疏,到了那時她将毫無還手之力。
太過被動。
何況她根本忘不了前世種種,那麼多條人命因她而死,她也不能忘。
既已做了決斷,她與齊司理對上便是遲早的事。
固然,等她做好準備再對上齊司理比較有利,但此次宴上還會發生一件事,她必須得去阻止,也不差這點時間了。
她起身,在衣架上找到今日宴上要穿的衣裳,正往身上套,這時,房門被推開。
福寶手裡提着食盒,見她醒來,心下一松,上前輕快道:“小姐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付雪芙不錯眼地打量她,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我無事了。”
“小姐先用些早膳再梳妝吧,離賞花宴還早呢。”,福寶将早膳一一擺出。
付雪芙就這麼看着她,眼裡是隐隐的憐惜和動容,福寶發覺身後沒有動靜,一回頭便看到付雪芙盯着自己,瞬間局促起來,手不自覺搓着衣角。
付雪芙上前拉着福寶的手坐下,細聲細氣道:“你可用了?”
“還沒呢,等小姐用完,奴婢就去廚房用。”,福寶有些不自在,她一手的繭子。
福寶低着頭,不自覺蜷縮着手指,想收回手又不敢。
付雪芙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無聲安撫。
福寶是她七歲那年從外邊撿回來的,彼時福寶五歲,十分瘦弱,臉色蠟黃,身量比三四歲的孩子還要小,正被一矮小的男人打得奄奄一息,整個人都趴伏在地上,不住的顫抖。
她不忍,用積攢了很久的銀錢将福寶買下,後來她才知道,那男人也并非福寶的親人,福寶是棄兒,他将福寶帶回家也是為了能有個使喚的人,一家人對福寶都極盡苛刻。
将福寶帶回付家後,她求了宋氏許久,應下福寶的月例由她自個出,宋氏才同意将福寶留下。
福寶也知道此事,便從不肯收月例,就算付雪芙硬讓她收下,沒幾天她也會将月例花光,全買了付雪芙喜歡的點心或者玩意兒。
付雪芙索性便不給她發月例了,自個兒替她存着。
福寶膽小怯懦,下人們慣會看人下菜碟,每每她去廚房拿膳食都會被刁難一番,或讓她燒火砍柴,或讓她挑水伺候。
為了不讓付雪芙難做,福寶每每都會應下,即使淮枝将此事告知她後,她讓福寶拒絕,也親自出面警告了廚房的人,但他們隻一句‘福寶自己樂意’,她便也無法。
到最後,福寶一個貼身丫鬟,卻連一個粗使丫頭都不如,誰都可以使喚她,她自己還樂樂呵呵,說從前她不僅要不停幹活還沒飯吃,如今這般已是極好。
但就是這樣一個怯懦到任人磋磨的丫頭,卻為了她,竟敢将齊司理撞傷。
福寶最後被國公夫人下令沉塘,死在了她嫁入國公府那一年。
說來,她已将近兩年沒見過福寶了。
付雪芙眼中泛起水光,“跟我一塊用吧,我也用不完。”
從前主仆三人也經常關起門一塊用膳,對此福寶也并未多想。
膳後,付雪芙拉住要走的福寶,“讓其他丫頭收拾吧,今日賞花宴你得與我一道去。”
福寶瞪大雙眼,有些慌亂,“奴婢粗鄙,恐會誤了小姐的事,從前都是淮枝姐姐···”
“淮枝昨日守了一夜,今日定是不能再跟着我了,難道你要我獨自一人去參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