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火光将夜空染成猩紅色,晴月立在摘星樓飛檐的鸱吻旁,指尖摩挲着虎符冰涼的紋路。
玄甲軍的鐵蹄聲震得檐角銅鈴叮當作響,琉璃瓦在震動中簌簌剝落,碎成滿地星子般的殘片。她望着新帝的玄色儀仗踏過未燼的餘灰,忽覺腕間傳來鑽心刺痛——三日前晴辰鎏金護甲劃破的傷口正滲出濃黑的血,沿着虎符的溝壑蜿蜒成詭異的圖騰。純貴妃臨死前塞給她的翡翠耳墜在月色下泛着幽光,内側蠅頭小字被血污浸潤後終于清晰可辨:"永昌十七年,林氏昭儀孕六月殁"。字迹邊緣暈開的暗紅,像極了當年林昭儀棺椁縫隙滲出的血水。
青蘿裹着夜行衣從梁上翻下時,背上猙獰的疤痕正滲着血珠。那道趙氏家徽的烙痕本已結痂,此刻卻被新添的箭傷撕裂,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肉。"小主,趙铎的人已控制神武門,但......"她話音未落,一支淬了鶴頂紅的羽箭擦着晴月鬓邊飛過,釘入朱漆圓柱時箭尾猶自震顫,箭翎上銀線繡的振翅仙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純貴妃母族的死士終究還是來了。遠處宮牆上黑影幢幢,鐵器相擊聲混着此起彼伏的慘呼,空氣中浮動着血腥與焦糊的惡臭。
晴月反手拔下金簪,尖銳的簪尾刺破掌心。黑血滴在虎符上竟騰起青煙,蜿蜒的紋路突然變得灼熱。十二歲那年的記憶如潮水湧來:生母被灌下鸩酒時,枯槁的手指死死摳住她的腕子,指甲在肌膚上刻出月牙狀血痕。"若見血泛黑......速去冷宮柏樹下......"那最後的耳語混着血沫,随窗外飄進的槐花一同零落成泥。此刻顧不得深究,她拽着青蘿躍下三丈高的圍欄,月白裙裾在夜風中翻卷如垂死的蝶,身後箭雨已密集成網,釘入木柱的聲響猶如惡鬼叩門。
穿過荒草蔓生的廢園時,青蘿突然踉跄跪地。撩起褲管,小腿赫然釘着枚三棱镖,傷口泛着詭異的靛藍——正是漠北蠻族慣用的狼毒。"小主先走!"她咬牙拔出暗器,卻見晴月撕下裙裾死死紮住她膝上三寸。染血的素帛纏上肌膚時,八歲那年的冰湖往事驟然浮現:青蘿背着她蹚過刺骨的湖水,小宮女的腳踝被冰碴割得血肉模糊,卻還笑着說"小主的手爐千萬莫打濕了"。而今夜雪地上蜿蜒的血痕,與三年前純貴妃兄長墜崖時證人衣擺的血迹如出一轍,暗紅中泛着同樣的鐵鏽味。
冷宮殘破的雕花門在望,"幽蘭閣"的匾額斜挂着,蛛網纏着半幅褪色的《往生咒》。柏樹虬根盤錯處,晴月十指插入濕泥瘋狂挖掘。指甲翻裂滲出鮮血,混着黑血将泥土染成暗褐色。腐臭味随着鐵匣出土撲面而來——裹在明黃襁褓中的嬰孩骸骨已呈青黑色,頸間翡翠長命鎖卻瑩潤如新。鎖身内側密密麻麻刻着人名,首行"永昌十七年臘月,接生嬷嬷王氏"的刻痕最深,末尾"純貴妃兄長蕭定遠"的朱砂印記鮮豔欲滴,仿佛昨日才印上去。
"原來如此......"晴月渾身顫抖,那夜純貴妃臨終前詭異的微笑突然有了答案。永昌十七年冬,林昭儀因懷雙生子被秘密處決,純貴妃兄長奉命焚屍卻暗中調包。二十年布局,竟是要用皇室血脈混淆正統!腐壞的襁褓殘片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壓着的半卷《禁中錄》,泛黃的紙頁記載着更駭人的秘辛:"臘月初七子時,林氏誕雙子,帝命蕭定遠擇一溺斃。蕭私藏幼子,以婢女死嬰替之......"
震耳欲聾的撞門聲陡然響起,死士的彎刀劈開朽木。晴月将襁褓殘片塞入懷中,反手抽出趙铎贈的玄鐵短劍。劍身映出她猩紅的眼,也映出身後來人繡着金龍的玄色衣角——新帝不知何時已悄然逼近,手中半塊虎符與她懷中的殘片紋路嚴絲合縫。"愛妃可知,這虎符原該在二十年前就合二為一?"他龍紋皂靴碾過滿地經幡,繡着螭紋的衣擺掃過嬰孩骸骨,"趙老将軍奉命剿滅巫蠱案餘黨,卻在漠北遭伏擊身亡——你猜那通風報信之人,此刻正在哪具棺木裡發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