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三月三。
蕭河岸邊熱鬧至極,河畔裙幄之宴,少男們将各式各樣色彩的裙子連接在一起,以竹竿或樹木為架支撐起來,縣學也為此單獨放學一日,供少女們玩鬧,輕靈灑脫的身影裙幄之間穿梭。
嬉笑聲、打鬧聲在蕭河上空回響,驚走一衆鳥雀,伴随着杏花疏影搖曳,少女們撲蝶采花,裙擺在花叢裡蕩漾,年輕男子布置完場地則坐在一旁巨大的席子上飲酒品茶。
春日遊,杏花落滿頭,年輕男子的酒杯裡時不時墜入兩片花瓣,便被随手賜予給席外的泥土。
姜樾到底是成年人,即便是住了個少女的殼子,也着實不愛玩一些撲蝶采花的遊戲,雖說花開堪折直需折,但美景還是留着讓大家欣賞為妙,她無意攀折。
況且今日,是有任務要做的。
姜樾打開自己的小盒子,從底部抽出幾根零散的木棍,三下二作五的拼接在一起,又将盒子的面闆開,面闆打磨的很平整沒有任何雕花可以當作臨時畫闆使用,盒子裡是五顔六色的固體石塊,還有幾隻大小不同的鬃毛筆和狼毫筆,和一隻小碗,小碗有些奇怪,一個碗裡卻被分成四格。
鬃毛筆硬挺,蓄墨少,不适合大量上色,但可以勾勒及其微小的細節,狼毫筆有一定韌性,蓄墨也不錯可以用作上色或者比較粗犷的大體輪廓。
姜樾将随身帶的葫蘆打開,将水裝到那隻小碗裡,獨獨留了一格沒有裝水,又從盒子裡掏出一隻素胚的陶瓷,用狼毫筆沾了一點水,又輕輕點了一下彩色的色塊,在沒有裝水的小格子裡暈染,開始在陶瓷上勾勒圖案。
杏花成片,自然不可一朵朵繪制,她大刀闊斧的快速暈染出杏花林的大體形狀,又等顔色幹透後一層層疊加,由淺色到深色,由粉色花朵到褐色的樹幹,每次疊加一層就換上細一點的筆。
最後她用最細的鬃毛筆,細細的在樹幹、樹葉、樹枝之間點綴,發絲一樣的線條勾勒出樹幹紋理和枝葉筋脈,又用混合了所有顔色的淺灰色洗筆水在天空上随意掃了幾下,給天空和雲彩繪出陰影。
今天的畫與往日不同,如果說往日是講究一個像或者虛幻的意境,那麼今日的杏林圖則介于二者之間,更像是工筆畫,但又沒有那般拘束嚴謹,姜樾沒有畫過陶瓷,控不住色彩上釉後的變化,也不知這陶瓷小碗燒制出來是何模樣。
“盛楠,我畫好了!”姜樾對着不遠處自由玩耍的少女們大喊了一聲。
一位穿着纏枝葡萄紋樣長裙的少女聽聞聲音将手中的風筝線交給身旁的伴侶,一路小跑過來。“姜姐姐,我看看。”
姜樾将手中的碗遞了出去李盛楠小心翼翼地接過剛畫好還未上釉燒制的素胚碗,仔細端詳:“哇,真好看!”
姜樾看着李盛楠,無聲的笑了,又道:“這是水彩,繪制完成有一種通透感,顔色不會很沉悶,但是層次感很好,隻是我沒畫過陶瓷,不知燒制出來是何模樣。”
李盛楠看着一層一層疊加的顔色,想了一下:“燒出來顔色是會深些,鮮亮些,不過應該還是很好看的,這點我不會看錯。”
李盛楠是李員外家四小姐,本名李依依,但她不願意叫這個名字,自己取了個盛楠,後來由于嫡親兄長意外去世,她不願家裡産業落入庶兄手上,自己主動接過一部分瓷器産業。
由于李盛楠喜歡研究一些稀奇玩意,經常會讓瓷器坊推出一些新奇的産品,倒也是經營出來一條路子,因此李老太爺臨終前做主讓改了族譜就叫李盛楠。
自從李盛楠負責瓷器館後,有時也會去姜樾的繪畫館串門,一早就央了姜樾替她畫一個物件,一直拖到今日才有空閑。
這時,突然有人注意到裙幄宴所用的裙子,布料紋樣與李四小姐的裙子有些相似。
“那不是吧,今天的裙子是從劉氏布行直接運來的,我叔叔在劉時布行的分行當掌櫃的。”一知曉這裙子來曆的少年說道。
“李四娘子是什麼人物,怎麼會去劉氏布行買呢?”
“劉氏布行那老掉牙的紋樣,也隻有七老八十的婆子才穿。”雖然紋樣有些相似,但劉氏布行送來做裙幄宴的裙子多以鴉青,缁色,遠沒有少女裙子來的鮮豔。
當李盛楠走進以後,他們發現不是有些相似,紋樣分明是一模一樣。
李盛楠拿到了姜樾的手繪瓷器,連忙來到歇息的席子處,帶上自己的東西,說了聲“告辭”就離開了,她喜歡瓷器,喜歡好看且新奇的瓷器,因此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趕回去燒制。
約莫過了一個小半個時辰,少女們許是玩累了,帶着自己的花籃,也來到休息處,與少年們閑聊。
上巳節,是為數不多少年少女相聚的日子,也沒有長輩阻攔,隻要按時回到家中,這一天少男少女們可以盡情暢聊。
“見梅,這麼你也是這個裙子?”許思齊問道,許思齊和曾見梅是從小的青梅竹馬,也是定了娃娃親的,便無需顧忌,直言道出。
“不止我是這條,盛楠姐姐也是,葉桢姐姐也是,最近我們發現東街開了家繡綢坊,裡面紋樣很是新穎,就下學後一起去買了做的姐妹裝。”曾見梅跪坐在支踵上将裙子小心翼翼撲開,精緻的纏枝葡萄紋樣中夾雜着細細的銀絲。